“更何况改革过激，恐生民变啊……微臣以为，绝不可改！咳咳咳……”
那大臣上了岁数，最后的发声拼尽全身力气，嗓子没有跟上几乎喊破声音，而后一脸凄凉地咳嗽了几声。
整个朝堂，所有大臣都望着他，没有一人走神。
那大臣满意地退后一步，向派来的太监递出奏章。
险些被踩到的兵部尚书，只得跟着退回原位。
叶景栖憋着笑在旁边看着，被崔谌横来的一记眼刀遏制住了。
你做了什么？崔谌几乎是用眼睛在说。
叶景栖但笑不语。
谁说信只能写一封？
他除了给崔谌去信，也给那位找他给书画提字的大臣，去了一封信。
范天锡，叶景栖称呼他为范大人。叶景栖说是满大人邀他，记得帮他们说好话，就按照这上面的说就行了。大家都会应和的。
范大人没少见旁人从这事中捞油水，只是朝堂争斗，从没有人叫过他参与，平白浪费了他在朝堂上的一个名额。
今天有这种好事，他很是积极。
满恭四下看着几个忠实追随自己的大臣，实在是藏不住困惑。
这些人互相都以为是对方找了个蠢人来发话。
但口若悬河的范天锡，已说完了他们接下来七天要说的一切要点。
“嗯，诸位爱卿还有别的要说的吗？”皇帝看看四下这些人。
“臣，附议……”
跟着解释未免太累赘，大臣们只是附议。
轮到崔谌了。
他们原本的步步紧逼变成和盘托出，崔谌的应对还是那短短几句，却因为押后的发言，省去了你来我往，直将所有疏漏都补齐了。
“……改屯为民，按民田起科，岁入可增至少百万两。如今屯粮岁欠八十万石，陛下更愿意选择哪个呢？
“募兵制军队专职对敌，骁勇善战，早已代替卫所，却是一直缺着粮饷。若以屯田售银充新军年例银，可养铁骑三万。
“范大人说得步不乏令人反思之处，是我冒进。在此提出渐进之策，为规避军民生变，不如先试腹里无战事之地，再推九边。”
那本是翻来覆去思考一夜，决心说点什么的兵部尚书，听闻此言，似在思量这两边究竟哪个更好。
他并非是满大人一派，只是单纯在崔谌提出那政策时觉得不合理。
如今，倒让他觉得未尝不可。
中立的大臣明显动摇，首辅无法，跃跃欲试。
但崔谌已经乘胜追击：“不追旧占田、不革世职、许军官购田为业。我认为，如此才合乎‘渐进’之策，也表陛下宽容。”
那兵部尚书耸起的肩，终于还是放松了。
皇帝在高处，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今天的朝会很有意思。
要说哪里有趣，大概就是往日要互倒几天的废话，今日简简单单，几句似就说尽了。
“陛下，臣有本奏。”满大人站出来。
“噢？你是不赞成范大人所言，有了不同意见？”
“非是如此……”满大人应道。
“那何必浪费朕的光阴。”皇帝不满，“好了诸位爱卿，现在如何了？朕想那百万两，不该流到他处。不如这样办，反对的人，站到前面来。”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
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现在再反对，岂不是忤逆皇帝？
但满大人不可能放弃，他身后的许多大臣都犹豫了一下，才跟着站到前面来，
但更多的大臣在原位没动，显得他们的人数甚为稀薄。
满大人惊异地转向四周，发现连出声的范天锡都没往前站。
“既然大家都支持。那就是让崔爱卿试试吧，做不好可别掉了脑袋。”
“微臣定不负圣望。”
“那就好，那就好。我最看好你了。”
皇帝轻轻松松退了朝。
整个朝堂，却好像阴沉沉的下雨天。
崔谌也在惊异当中，皇帝竟同意了。
往日这样重大的决定，至少要你来我往月余，反对的大臣每天都能找出些不同的纰漏。直拖到他拿出完善的方案，又或者对方找出最让皇帝不能接受的理由。
一切的变数都是今日范大人那一番话，彻底将一切拉快了。
范天锡在朝会结束后，笑着和满大人招呼，“满大人，真是难做啊。好辛苦，咱们再接再厉！”
范天锡转身便走了。
“那是谁？”满恭咬着牙问。
“崇文门税课使，九品官……”身边的大臣扶住他。
“什么？是谁招揽的他？”
崔谌正也从满大人身边走过，被满大人叫住，这回满恭一句质问也没说出来，崔谌就被一脸得意的叶景栖拎走了，“哎呀，大人，怎么你都不跟我说一声？你选了哪两块地方试验，通融一下，不该选的地方。不要选了吧。”
“你要哪里？”崔谌莫名被拽来，问叶景栖，“原来侯爷是打的这样的主意？”
叶景栖还在往后看着首辅几人有没有跟上来。
听到他问，答道：“随口说的，不知道你喜欢哪个。”
“你不是要与我说这个？”
“哦，不是。我看他拽着你怪心烦的。”
崔谌无奈扯回自己的袖子，转头又走回满恭面前：“满大人，要说什么？”
他不是不领叶景栖好意，只是此刻首辅正在气头上，兴许能多听出一些消息，没必要回避。
“我要说，哎，崔大人真是春风得意，皇帝轻而易举就答应了，有些大臣可就没这么好命了，就像是徐大人。他今日回京？天牢里的生活可不会太好。你…和你找来的帮手都好自为之吧，我们走着瞧。”
崔谌原本晴朗的脸色，重新布满阴云。
叶景栖目送他和其余大臣拌嘴，直到回家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点心。
叶景栖不悦地在庭中走来走去，思量着明日要如何补回来。
崔大人已至的通报，正在此时从门口传来。
叶景栖不知他来所为何事，但十分高兴。
同时传来的，还有“范大人到了”的消息。
“先带哪位来见呢？”阿述问。
叶景栖倒怕范天锡被气跑了，但也不舍得崔谌等。
“这有什么秘密的，都见了吧。”
叶景栖轻快起身朝前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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