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回

翌日正酣睡中,一阵喧哗声惊醒了褚萦芑。她睡眼惺忪看了一眼窗外,窗外已泛起鱼肚白,阖眼睡意让她不想起,但门外传来的喧闹声却不得不起,她简单梳洗一番后便朝着一楼堂内行去。

刚走下几阶,映入眼帘的是段泽兰坐在那里泣涕如雨,而苏木则掐着腰怒目圆睁的嚷道:“你哭什么哭,就知道哭”魏紫芙则在一旁劝说着俩人。

看到此景褚萦芑不由得暗叹一声,正在踌躇如何劝解,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楚京墨与程申姜王落葵站在后面,楚京墨伸了伸懒腰,慵懒的问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王落葵淡淡看了一眼堂内,道:“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便率先步下楼梯,其余三人尾随其后步下楼梯。楚墨寒程申姜二人随意找了位置落座,兴致盎然的看着。

王落葵目光扫过苏木,且冰冷冷道:“祖逖闻鸡起舞,终建功立业,苏娘子这闻鸡起嗓,亦想建功立业”“你----”苏木气的手直抖,楚墨寒听她此言,瞬间清醒,不禁噗地笑出声,苏木朝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憋住笑意。

苏木沉着脸,直直审视着王落葵,道:“你不问是非因由便出言讥讽,娘子如此行事,亦算不上光明磊落”王落葵被她说的并未生气,止不住一笑,点头道:“好,既然娘子如此说,我倒要听听娘子的因由”话完缓缓落座。

褚萦芑看堂中情景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在楚墨寒身旁落座。

众人视线齐聚苏木面上。

苏木看感受到众人投来的视线,不禁降低嗓音,道:“今晨醒来,发现我的玉簪不见了”不待她说完,楚墨寒“哦”了一声,道:“娘子玉簪遗失,你便疑心这位段娘子,苏娘子可有凭证?”

苏木闻听他此言,眉头拧出一丝不悦,道:“昨晚就寝前”右手指着段泽兰:“我见她在我房外徘徊,今晨玉簪便不见了”语毕她看着低啜的段泽兰,怒上心头,高声嚷道:“哭,你就知道哭,一问就哭,我只是想问你,你可有见过我的玉簪,你哭什么”

楚墨寒道“你如此高声问她,她能不哭吗?”

一直没言语的程申姜,却破例插了一句:“娘子并无实据,便疑心于她实为不妥,不如你再细细想一想玉簪会落在何处”魏紫芙悄然走至段泽兰身旁,轻轻抚了抚起背以示安慰,抬眸看着苏木,道:“苏娘子莫要担心,这邸店已封,没有一人出去,娘子的玉簪定还在店内,不如我们一起找找”

闻言,苏木颔首正要张口,却见王落葵抿嘴一笑道:“若依娘子所言,在你房外逗留过就要疑心,那我亦在你房外逗留,与这位娘子一样,皆有疑点”楚墨寒赞同道:“昨日我曾多次路过你房外,岂不是我也有疑点”

苏木脱口而出:“诸位不会,诸位绝非不义之辈,亦不屑此宵小行为”听她如此说,段泽兰抽泣的更厉害,众人怜惜的看着她。

楚墨寒侧首手指轻轻挠了挠眉尾,疑问道“我等不会,那这位娘子就会行那宵小行径”他话音落地,苏木顿时语塞,沉着脸僵硬的站在那里。

楚墨寒用手肘碰了碰褚萦芑,她转头看向他,只听见他极其低微的声音:“阿芑,我饿了,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她无奈看他一眼,低声回着:“先忍着,这一时半会也理不出头绪来”

“定是落在她自己房内了,谁会拿她的玉簪”

“你少说无用的,好好想想怎么解决”

王落葵亦徐徐说道:“你不能因段娘子身份低微便欺她”苏木闻言脚一踉跄,褚萦芑眼尖忙起身上前扶着她,苏木倏地甩开她的手,颤巍巍落座,褚萦芑看着伸出的手略感尴尬,无奈伸手挠了挠头发。

堂内寂静无声,褚萦芑见无人说话,她轻轻咳嗽一声,道:“坐在这里还是解决不了事情,苏娘子玉簪既已遗失,不如大家一起寻找”

众人闻言点头赞同,正欲起身,“砰”的一声,苏木一掌捶在桌上,众人一怔,见她情绪激动,互看一眼只能愣愣的坐着。苏木面色涨红,抬眸盯着众人忿忿不平道:“我欺她,你们又好到哪里,就因她柔弱我强势便袒护于她,若是谁弱谁就占理,还有公平可言吗”

楚墨寒正欲张口,程申姜压住其手臂,见他摇头,楚墨寒便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一旁的店仆见气氛紧张,悄然退到了后院,魏紫芙悄然将水置于众人眼前,默默退到一旁,静观其变。

段泽兰猛的一惊亦止住抽泣,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木亦不敢言语,只能垂首坐着。

苏木缓缓起身,走至中间站定,看着众人略带哽咽道:“那玉簪是我亡母遗物,丢了我怎能不心急,我见她曾在门口逗留,按理质问几句不应该吗?”苏木长呼一口气,抬手指着段泽兰,面带愠色道:“她若说没拿,我自不会赖着她,她一问就哭,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苏木踱步至王落葵跟前,俯身盯着她的眼眸,王落葵一怔,面上依旧不卑不亢眸底尽是探究之色,俩人相视,只听见苏木一字一句道:“娘子,我只是找回自己的东西,我何错之有”说完直起身,缓缓后退一步,目光扫过堂中众人,唇角勾起一抹讥笑,道:“你们,一个个不弄清是非曲直,反而站在高处指责我,个个看似悲天悯人,实则伪君子”

众人闻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的坐着。

段泽兰见事情如此走向,内心十分自责,忙开口道“苏娘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话未说完,便被苏木厉声打断:“住口,事情未查明,你如此便是让我难堪”段泽兰一怔,卑微的垂眸,不敢再言语挪了挪身躯默默的坐着。

苏木努力抑制心内的酸楚,面上恢复以往的漠然,声音冷冽道:“说我因她身份低微便欺她,你们又何尝不是,诸位与我都是萍水相逢,亦不了解我的为人。就因我是商贾之女,唯利是图,阴险狡诈,尖酸刻薄便成了我的品性”苏木略微一顿,继续道: “古人曾云,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诸位扪心自问,你们做到了吗,你们对我何尝不是偏见”

苏木转身视线看向魏紫芙,温和道“魏娘子应该知道,我们商贾虽重利,但一直奉行重信则盛,奸宄则衰的道理”

魏紫芙闻言亦是点点头,眸中尽是赞同之意,继而昂首道:“苏娘子所言极是,商贾欺人一两,则会失去福气;欺人二两,则后人永远不得俸禄;欺人三两,则会折损阳寿”她不由自主叹息一声,沉重道“不是商贾皆唯利是图,一言以蔽之就是秤要平,生计才能长久,商贾若无信誉二字,恐再无生计之处”

褚萦芑闻言暗暗叹息,人向来分为三六九等,又何尝公平而言。

堂内氛围顿时冷了下来,默然许久,褚萦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化解气氛,只能望向楚墨寒,楚墨寒轻轻咳了一声,察言观色一番,坐直了身体小声且卑微的解释道:“苏娘子,我们并无此意,只是情急之下的言语,苏娘子莫----”苏木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大是尴尬,立即噤声,复又缩了回去。

苏木仰天一笑,道:“智者思其所言,愚者言其所思”漠然的眸色直射楚墨寒,不屑一顾的问道:“郎君是智者还是愚者”话音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大步行向二楼。

良久默然,楚墨寒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嘴里喃喃自语着:“愚-----愚者”

“君子矜而不争”程申姜摇摇头无奈一笑:“真是惭愧啊”

又是一阵默然,众人竟不知如何说了。

王落葵皱起眉头盯着大门,道“心下终是不安”说完叹息一声起身道“我去帮她找找”她目光飞快的向段泽兰一扫,探询道:“段娘子,可否愿与我一起前去寻找”

段泽兰顿时站起,恭敬的简短回着:“好”说完随在王落葵身后,俩人一前一后上了木梯。魏紫芙一摆手,笑道:“说了这么久,诸位也饿了,我去准备膳食,诸位稍候片刻”

堂中只剩三人面面相觑的坐着。

楚墨寒心下郁闷,鼻子一皱,看着褚萦芑,道“阿芑,你安慰安慰我,我难不成真是个愚人”褚萦芑手撑腮,一副颇为认真的神情回着:“是,楚墨寒实乃愚人也”

“阿芑”

“唤我何事”

“我怎会是愚者”

“你今日言行,就是愚者”

“阿芑你才是愚者”

“我不是,你是”

看着二人之间的嬉戏,程申姜觉得甚是有趣不禁笑了起来,正拌嘴的二人闻听笑声,循声望去,面对二人投射来凌厉的目光,程申姜冲他们抿唇一笑,揶揄道:“我们都是愚人---愚人”楚墨寒不再嬉笑,望着邸店大门默默不语,继而喃喃自语着:“是啊,芸芸众生,有白就有黑,谁又何尝不是呢,皆是愚人”

在众人的一番找寻下,终是在塌下找到玉簪,看着苏木如获珍宝般捧着玉簪出神,未避免尴尬,众人相视一眼默默退出其房间,替她关好房门,众人倏地都松了一口,这小小的一段风波不管对错与否终可落下帷幕。

午后褚萦芑路过段泽兰的房间,她犹豫一番,终是抬手叩了叩门,须臾后便见门打开,段泽兰冲她一笑,道:“褚娘子,请进”

褚萦芑笑笑,一边走一边观察其神情,心中思忖如何开口,暗自一番斟酌后,道:“今日之事,段娘子莫要往心里去”

段泽兰伸手示意,褚萦芑款款落座。

俩人对视一眼,段泽兰亦是坐下,伸手倒了两杯水,轻轻搁置一杯在她面前,嘴角一抿,卑弱的回着:“娘子,我无碍”

褚萦芑抿了一口水,一时不知如何说起,复又抿了一口,轻轻放下杯子,思索之下,柔声道:“苏娘子对你并无恶意,她身处商贾之家在外行走,只能以嚣张跋扈示人,但这并不是她的底色,她的底色淳朴善良。怎奈世人对商贾偏见太深”

段泽兰低声道“我一直以为我们就像这笼中鸟一样,想飞却飞不出去。但今日听苏娘子一番言语,我知道自己活得太卑微,虽有众多不得已不如意,原来我一直在看轻自己,又如何不让别人看轻呢”

段泽兰抬眼看着她,莞尔一笑,道:“今日开始,我再不看轻自己了,亦不仰人鼻息。我既不偷亦不抢,靠着自己的乐艺而活,不愧天不愧地更不愧良心,笼中鸟亦可冲破笼子一飞冲天,我也可以”

“段娘子如此想,甚好,凭着我们自己亦能平步青云”话完俩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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