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丁娉舟伸手捏捏小玉的脸颊,过足了瘾才起床穿衣。
抬头看四月朝阳,只觉浑身轻松。
昨天夜里,一人带着几只鹅偷偷摸摸走在田埂,路过丁家水田停住,并将大鹅往水中赶,自己则是蹲在田埂看着。
整个过程,被周围埋伏的人看的真切,当半块地的秧苗被啃掉时,一行人倾巢出动,将肇事鹅和其主人一举拿下。
“娉舟,怎么不多睡会。”
“早上好,奶奶,我瞧瞧热闹去。”大清早爹爹和大伯在院子里说话,她在屋内听的不真切,只知道两人去了村长家。
她猜测他们是去处理肇事者了。
“吃了饭再去。”见她跑出去,丁老太忙在后喊到,可人已经腿脚利落的窜出去老远。
路上清风习习,畅意无比,快步走到村长家不过半刻钟。
院子里站着几个人,其中并没有丁爹和大伯的身影,她在门外转了两圈,还是一位妇人发现了她,并将她招呼进了院内。
“丫头,快快进来。”
“杨婶婶好。”对方是村长家的儿媳妇,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叫婶婶准没错。
“来找你爹和大伯的吧。”见娉舟点头,她笑着夸了句人长得好,而后又说,“都在屋子里呢。”
堂屋门敞着,进了院子,便能看清其中场景。
一人浑身脏兮兮地跪在地上,身上五花大绑,头低垂着,他身边是几个筐篓,时不时传来“嘎嘎”的声音。
就是这人损坏秧苗的?
“余癞子,你为何要两次破坏丁家秧苗!”村长坐在主位,对着跪在下方的人大呵。
“村长,那可不是我干的,鹅想吃草,咱也控制不住不是。”这人被关了一夜,神色虽有倦意,更多的却是猥琐之色,此刻对着数名目击者,仍然大胆狡辩。
“你这癞子整日游手好闲,大半夜放鹅?简直狗屁!”有围观者心生恼意,想到余癞子昔日种种行径,忍不住破口大骂。
余癞子平日好赌,还打媳妇,家中一亩三分地包括一双父母都是媳妇照料。
他放鹅?谁信!
“就是,我们看得清楚,你可是径直往丁家田地走的,鹅是跟着你去的,你有脸说不是故意的?”有人附和,他也是昨晚“捉鬼小队”中的一员。
“余癞子,你这鹅该不会也是偷的吧?”有人立刻发现了不对。
他家穷的掉渣,几只鸡都别人家的瘦一圈,哪里来钱买鹅,更甭说这鹅分量足足的,一看就是成鹅,一只大白鹅要两三钱呢,这筐里可有三只。
面对周围人的质疑,余癞子仍然脸不红,气势十足:“去你娘的,老子凭自己本事挣来的。老子想什么时候放鹅就什么时候放,还是那句话,这畜生吃什么我可管不着,老丁家那是倒霉!”
说着,他抬眼看了眼面前的丁家兄弟,又恶狠狠道:“就是你们倒霉,赖不着老子!”
丁娉舟站在人群之中,冷笑一声,而后弯腰捡起一枚尖利的石子,对着男人的额头丢了出去。
“哎哟,谁,谁打老子。”石子在他额角留下一倒血印,几滴血珠淌下,令那张本就脏污的脸更加邋遢。
丁娉舟的动作隐秘,因而没人发现。她颇为得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白净净,没有一点粗茧,没想到准头依旧。
“够了!”村长拍案而起,走到余癞子面前,“我们村这些年从未出过这档子事,如今在你这无赖身上开了先例,你这不知羞耻的,还敢狡辩。”
“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何毁丁家秧苗两次?你若不如实道来,休怪我将你扭送官府。”
“不是我干的,鹅吃的!”他抻着脖子喊,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既然你已经承认丁家秧苗两次毁与你有关,接下来便可以考虑赔偿问题。”村长气定神闲,往人群走近两步,“乡亲们都听到了,他已经承认丁家青苗两次被毁与他家鹅有关,村中狗咬人尚且要罚主人,鹅吃青苗也当追究主人责任,这一点,乡亲们可有异议?”
“没有,村长说得对。”虽然不知道余癞子啥时候承认了,但是事关庄稼,大家都希望这一次能够给肇事者重罚,以免以后村中有人寻仇,毁人田地。
“老头——”余癞子不服。
村长打断他:“你说了鹅是你的,也承认了两次都是鹅干的,你既然知情,就休要在反驳。”随即转身对丁二,“被毁青苗具体数量多少?”
“第一次一盘,第二次占三分地。”一盘秧苗可插秧两分地,这一共就是五分地。
去年收成不好,水稻亩产不足两石,两厢折算,今年丁家至少少收一石粮。如今村里人家基本插秧结束,余下的秧苗估计不会太多。
丁家若是想补种,需要时间凑些青苗,恐怕会耽误些时间。
村长看向筐里的几只大白鹅,这几只鹅抵给丁家正正好。
他这话一说,余癞子倾身护住筐篓:“不可能!那才多少青苗,哪里值三只大鹅,他缺苗去我家地里薅就是,要鹅,不可能!”
连着两个“不可能”,体现出了他的决心。
但是这一次,村长是下定决心了。村里都是庄户人家,也有人家之间存在龃龉,若是罚的轻了,以后有人效仿那才是麻烦。
“你毁丁家半亩青苗,按大祁律法该受杖刑,如今念在同村份上,留你性命,只以三只白鹅相抵,你若是不从,休怪本村长以村规处置。”在一定程度上,村长拥有惩处权力。有些宗族村,其权力更加集中显著。
余癞子眼睛滴溜一转,不知想到什么,委身跪起:“罢了罢了,三只鹅而已,老子有钱。”
“尽管拿去,以后莫要再来烦老子。”
“空口无凭,字据为证。”村长又说,“丁二,我说,你来写。”
丁修齐伏案执笔,将村长所说内容落于纸上。老头话落,他也正正好停笔。
村长看过纸上笔迹,确认无误,备好印泥,随即令人为余癞子松绑。
余癞子识得几个字,但是认得不多,看到识得的几个字都是刚才村长念过的,也就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字据已成,以后余癞子不可再靠近丁家田地方圆十丈,不可再讨要三只大鹅。若有再犯,直接驱逐出村。”
余癞子不以为然,左右他从来不去田中,这事对他也没有影响。三只大鹅而已,还不会下蛋,吃不到是有些可惜,但是想起怀中的银两,那点惋惜渐渐消失。
至于驱逐出村?他冷哼一声,这破地方他还不愿意待呢,待他抱到老爷大腿,何愁不飞黄腾达。
丁娉舟略微蹙眉,这余癞子不对劲。
小丽这两天在村中盯梢,第一次秧苗被毁之后,各家说什么的都有。她所怀疑的余庆家也在家骂了几句,说这是丁家的报应,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
倒是余癞子,这人每天早出晚归,不知在哪里鬼混,一回家便打骂老婆、无视父母,倒是对着鹅喊的亲热,要不是那句“明天带你们吃青苗去”,小丽和娉舟一时半会也得不到确切线索。
丁家与余癞子可并没有什么交集。
垂眸遮掩眼中思绪,她走向父亲与大伯,而后面向村长站好。
“杨爷爷好。”
“好好好,吃饭没有?没吃进屋吃点,你杨奶奶煮的鸡蛋。”早就听闻丁家三姑娘恢复如常,如今一见,还真是令人眼前一亮。
“谢谢杨爷爷,吃过了的。”想到煮鸡蛋,丁娉舟已经觉得噎得慌了。
与村长又闲谈几句,三人拿着凭据归家。
路上,见四处无人,丁娉舟说:“那余癞子看上去不像如此大方的,三只大鹅说松口就松口,本以为他还会闹腾一会儿呢。”
“确实可疑。”余癞子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丁泰然可是明白的很,那人可是敢上山偷猎物的,即便被打,也是撒泼打滚,丝毫没有脸皮与担当。
听到两人对话,丁修齐也点头认同。他心头始终萦绕一股怪异感,一方面,他对于肇事者不是余庆家而感到放松,另一方面,余癞子那副气得志满的模样让他不得其解。
无赖做事或许没有道理可言,坏事戳破破财消灾也合乎常理,可那是欠了一屁股债的余癞子——
见地上有一个无主铜板,都要和先捡到的小童打一架的余癞子。
“不如让大伯娘去打探一番,看看这三只鹅到底是怎么来的。”她掏了掏耳朵,三只鹅在一个筐篓里,许是不舒服,叫了一路也不消停。
怕两位长辈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她又说:“我听到有人说,余癞子家根本没养过鹅雏,这三只成鹅是突然来的,不过也没听说村里谁家鹅少了,所以应该不是在村里偷的。”
“还有他整日不着家,田地是家里媳妇和老母老父侍弄,一年到头攒的钱都让他拿去赌了。”
这些都是她刚才躲在人群中听到的,人群聚集的地方,八卦像长了翅膀一样,畅行无阻,从东边传到西边,就是不知道其中几分真几分假罢了。
听着鹅叫,她又念叨:“过几天鹅下蛋了,咱家还能卖点鹅蛋。不如再搞几只鸭子来吧,我喜欢吃咸鸭蛋。”
她不爱吃鹅蛋,总觉得有一股除不掉的腥气。而且鹅蛋能买不少钱!自己吃总觉得亏得慌。
两个大人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扯到这上面,不过也都是慈爱一笑。
丁修齐说:“我去问问谁家卖鸭苗,买几只回来。”
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家禽喂食也需要糠、草,冬天里这些都是需要钱的,不过这一个冬天卖鸡蛋不少挣,买些鸭子无妨。
“谢谢爹爹。”她话又转了个弯,“一会儿我也想去镇上,有东西要卖。”今天是丁家去镇上卖鸡蛋的日子。
“可是你前几日说的色素粉?”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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