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昂生平最怕麻烦,而李宴景此人身上似乎就写了麻烦二字,他十分抗拒沾染。
李宴景见他面上抵触,倒是更想住进这屋子了——这个反应大概率是个老实的正派人,而且房子、价格位置都合适,她没有理由这么轻易就放过。李宴景上下一瞟刘子昂,在他衣摆处多盯了两眼,一抬眼,对方正眸色沉沉地盯着自己,她半分不退的迎上对方的视线,问:“屋主可是在准备什么考试?也许我能帮得上你。”别的不说,她一手馆阁体写得很不错。
惊讶的人变成了刘子昂,但很可惜,这份惊讶没能使他改变主意,还是那句话,他不想和麻烦沾上边。
“李公,不是李姑娘,您有钱什么房子我给你找不到?非盯着这里干嘛?赶紧回去休息吧。”郑牙人想了想,道,“要么我送你回去?你住哪儿?”
李宴景略有些可惜道:“平乐街,友来客栈。”
郑牙人和刘子昂的表情顿时都有些奇怪,李宴景又道不用他们送了,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办,可以自己回去。她朝二人抬抬手:“屋主您再考虑考虑。郑牙人,也劳您再费费心,我先走了。”说罢,潇洒转身。
“等等。”刘子昂喊住了李宴景,“你要去……”
李宴景见他脸上的犹豫之色,真乐了,竟然还真是个好人?她张口就来:“我?我去浴场。友来客栈便宜归便宜,可不太干净。怎么,你……”见刘子昂瞬间面似六月山岳——崎岖又铁青,她满足了恶趣味,便不再故意逗人,“这位刘公子,您回头改了主意,便请郑牙人联系我吧。”
哪有这样的女子!郑牙人看着李宴景的背影,直嘬牙花!他扭头跟刘子昂道歉:“子昂啊,是叔不对,我要是知道这是个姑娘家我肯定不往你这儿领!主要是,她、她看着也不像是个姑娘啊!”他搓搓手、一跺脚,“你放心,你这房子地段好又清净,屋子也不小,好租的很,过两日我就给你找个新租户来!”
“劳您费心。”刘子昂道,但心里也知道这不是件容易事儿。刘子昂这小院儿哪哪都好,唯独一点——这是个凶宅,大凶!你道这地段为何附近只有这一间小院?只因这院子死了三任主人,租住在这儿的租客也各有离奇事情发生:摔断腿、砸了手等等不计其数。邻居都被吓跑了,这才不得不搬。
而李宴景虽然吹毛求疵、要求众多,但她却不怕凶宅,本来她该是最合适刘子昂的租客,可偏偏,是她!
郑牙人都头疼去哪儿找个第二个不怕凶宅的男租客。
“郑伯,不着急,慢慢找就是。”刘子昂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过是看那间空屋子可惜罢了。
这厢李宴景溜达着往客栈走去。
初来应天府,住平乐街正常。
这地儿是应天府客栈聚集之处。此处贵者得显、贫者得眠,成千上百两一晚的客栈这有,十文不到的大通铺也有。真正让郑牙人和刘子昂色变的是友来客栈。
友来客栈有名在二,一是便宜,二是靠近花街。
一个女子,独身住在靠在花街的客栈,难免让人担忧,屋主和郑牙人确实是好人。
而李宴景这一身男子装扮除了不喜欢衣裳拖沓,也是为了减少麻烦。
进了友来客栈,李宴景跟楼下小二打了声招呼,便回了自己房间。她在友来客栈的单间住了好些日子了。单间价格比大通铺贵少不少,还门薄床窄,但好歹比别人多了几分清净。可惜这单间,她都快没钱住下去了。
李宴景躺在床上,翘着脚听着隔壁闹腾的动静,琢磨着去哪儿弄明天的饭钱、后天的房钱,琢磨琢磨着,睡着了。
没睡多久,窗外一阵呜咽哭闹把人给吵醒了,她不耐烦地皱着眉,一把扯过泛着潮意和霉味的被子、往脑袋上一盖,可那哭闹声还是不断地传到她耳朵里。李宴景一把从床上弹了起来,冲到窗户面前,推开窗户,正要开口——
脑袋往下一探,一名中年妇人,一边嚎啕、一边抓着路人问有没有见过她的闺女。
李宴景面色沉沉,啪一声把窗户关上了!可下一秒,她又把窗户给打开了,看着那女人痛苦哀嚎两声,她面无表情地又把窗户关上了。如此反复,几次之后,那妇人几乎都要离开李宴景的视线了。
李宴景闭上了眼睛,又突然睁开,紧接着匆匆跑下楼去。
李宴景擅画。初来大丰,她能混上一口饭、睡上一张床,全靠一双妙手。因早年日子艰辛,她对金银铜的态度十分平等:金子、银子、铜子,凡能跳进她的袋子,那都是好孩子。
旁人吟诗作画唯恐沾上铜臭,而她身上的铜臭味怕是卤进了骨髓里,这辈子都拔不掉了。李宴景想着,平静对着面前双眼通红的妇人道:“我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你要给我银子。”
妇人愣了愣,完全没听懂李宴景的话。只是她见李宴景没有和旁人一样对自己避之不及,便朝她扑了过去,嚎啕着追问女儿的下落。
而李宴景眼疾手快,叫人扑了个空。
但眼看着妇人就要跌倒地上,她却又用自己麻杆一样的手,把人牢牢扶住,叫人动弹不得。
“你能听得懂我说什么,对么?”李宴景居高临下的看着形容枯槁、嘴唇开裂的妇人,“我可以帮你。”
听到这话,妇人一个激灵,眼中清明之色渐起,她下意识攥紧了李宴景的胳膊:“你知道雪儿去哪了是么?求求你、你帮帮我,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没齿难忘!”
李宴景手腕都叫妇人给抓破皮了,但她却依旧面色不变,解释道:“第一,我只能收钱办事。第二,我没见过你闺女,但我非常会画画,我能帮你画出她的画像,你可以拿着她的画像去报官、找人。”有画像总比盲目找人来的强。
一听要钱,妇人慢慢松开李宴景的手腕,面上几番挣扎犹豫。
李宴景了然,是她多管闲事了。可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却听那妇人颤颤巍巍地问:“银子,你要多少银子?”只要能找到她的雪儿,就是去讨饭,她也会凑到这笔银子!
意料之外的答案拖住了李宴景的脚步,妇人伸出手蹒跚上前,似乎是想从李宴景那儿掏个答案。
李宴景垂下眼道:“给我一文钱,先画,你满意了再给就是。”
妇人大吃一惊,先是喜这价格低廉,后却又担心如此低价,这画师到底有几分她说的厉害。
李宴景察觉到妇人的犹豫,沉着脸反问:“先画后付,我还能坑你?或者说,我要五两、十两你给得起?”她讽刺地看了眼妇人脚上的草鞋。妇人叫她看得忍不住缩了缩脚趾。
李宴景此时却又后悔自己似乎言辞太刻薄了些。她匀了匀气息,这才缓缓道:“你随我去友来客栈——在大堂等着便是了,我上去拿笔墨下来给你画。”
听说是在大堂画,妇人忐忑之心大缓。
李宴景先让妇人描述了一番自己女儿,拿一只细短的毛笔勾了个大概,又细细地问了许多问题,眉毛什么形状?鼻梁高不高?眼睛是上挑的还是下垂的?
随着她笔下勾勒,一个温良、淳朴的年轻姑娘渐渐出现在宣纸上。
“是她!就是她!这就是我的雪儿!”李宴景搁下笔的瞬间,妇人便迫不及待地捏过画像,轻轻抱进自己怀里,就像是抱着自己那可怜的女儿一样。
李宴景颇为自得地挑挑眉,你可以质疑她的人品,却绝不能质疑她的画技。她这手毛笔素描是特意学的。李宴景所在的那片土地能耐人忒多,学画的天才不知凡几。她这种没钱没背景的小虾米,若是手里没一两个震慑别人的绝活,早就被浪给淹死了。
“给我瞧瞧有多像!”友来客栈价格低廉、客人众多,故而早有人注意到了李宴景和这妇人的动静。前头画作未成,不好打扰,如今却有人耐不住好奇。
妇人有些犹豫,她怕客人损了画……
“给他们瞧瞧吧。”李宴景道,“这里人来人往,说不准就有谁见过你闺女呢。”
妇人这才肯把已经沾了体温的画在桌上展平。
“嚯,这画上的丫头我虽是没见过,但怎么看着和要从画里跳出来似的?”
“就是就是,公子好画技!”
李宴景的画从一位位客人手中传过,见着无不啧啧称奇,可当妇人鼓起勇气问他们是否见过自己闺女时,却都又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妇人面上的失望、痛苦之色越发浓郁。偏这时,有个男子道:“我看这姑娘看着温顺乖巧,实在是不像是会到处乱跑的……”男子咽了咽口水,磕磕绊绊道,“你们说,会不会是……烧面鬼?”
烧面鬼三个字一出,所有人都像是被掐着脖子的鸭子,瞪眼伸脖、却谁都不敢说话。
李宴景因初来不久,倒不太清楚什么烧面鬼,但她不愿显出自己的不同来,便也做沉默状。
最先打破沉默的却是那妇人,她一把抢回画来,边喊着:“不可能!我闺女好好的、她活得好好的!”边跑了出去。
李宴景愣了愣,随即匆忙忙喊了句:“小二麻烦帮我笔墨收好!我回来还要用!”便追了出去——一文钱还没给她呢!
好像我每一行是不是太多了……以后控制下!!继续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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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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