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七王府中,萧澈的大餐桌前最近的位置,依然摆着许昭昭的三道午膳。

萧澈用过大半,对朗玉吩咐道,“三道甚好,莫要更多。若再用熟葱,便少放些。”

朗玉与刘章见自家王爷对食物忽而认真了起来,都颇为意外。朗玉拱手道,“是,王爷。这许掌柜最近忙得很,属下定仔细叮嘱一番。”

刘章“啧”一声,“再忙的事能大得过王爷的食盒?”

朗玉这才发觉说错了话,赶忙低头称罪。

“何事繁忙?”萧澈直起身来问道。

“许掌柜忙着在铺子里说书、卖妆台。”朗玉老实答道。

萧澈听得一头雾水,“到底是在说书,还是在卖妆台?”

朗玉被问得一愣,“是......一边说书,一边卖妆台......”

身后的刘章忍不住插嘴道,“这怎么可能,一个人有几颗脑袋,能一边说书,一边卖妆台?”

朗玉一脑门官司,思忖半天挠头道,“确实是在一边说书,一边卖妆台......王爷若不信可以亲自去瞧瞧,今日里正讲洵帝和帝后的故事,卖的是带彩贝的妆台。”

萧澈听着这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侧过身看着朗玉,挥挥手示意他走近身来。朗玉恭敬地走过去俯下身,萧澈则伸出两根手指搭上朗玉的额头。

“今日里可有何不适?”萧澈抬眼问道,朗玉无辜地摇摇头。

“那你来说说,洵帝,又是哪朝帝王?”

朗玉歪头一想,重复起许昭昭讲过的话,“九州纷乱,小朝小代里称帝立朝却不见于正史者众多,保不准就是哪方天地里不见史册的皇帝呢?”

刘章闻言上前两步,拍拍朗玉道,“你莫不是在那铺子里中了邪,你见哪方天地的皇帝撰史却不提自己的?”

朗玉又一想,“你说的也有道理......但那许老板讲得头头是道,帝后定情之物上的珠贝都说的清清楚楚,真是野史编撰的也说不定。”

萧澈轻笑一声,“不把物件说得清楚,怎会有人去买?”

朗玉醍醐灌顶般睁大了眼睛,刘章则摇头叹气道,“我自打看见那红豆包子铺的提篮,便知这女子不简单,你天天跟在王爷身边,以后更要多加留心才是。”

萧澈忽而想起许昭昭拿自己的亲事换了个冰窖的事,不禁眉头一锁,“留心什么,难不成本王还能被谁诓骗了不成?”

刘章赶紧称罪道,“王爷恕罪,王爷英明睿智,这等小民的小伎俩,定是逃不过王爷的法眼。”

萧澈瞪去一眼,身侧的朗玉表情复杂地忍住了笑意。

翌日,午市开市前,红豆包子铺里已经人满为患。许昭昭还是那身说书先生的装扮,只是身侧的矮木架上又换上一批新物件。她给自己斟上一盏热茶,清清嗓子,待午市鸣锣声一起,便正身开讲。

许昭昭焚起香炉,落木一声,“各位客官,我们书接上回。话说林家小姐被许给了贺家公子,原以为刘诺二人缘分已尽,可是苍天有眼,终给了这对有情人一次相守的机会。原来,就在贺家登门后数日,贺家公子竟忽染急病,没几日便撒手人寰了。林家小姐未嫁先寡,也是可怜。可对于刘诺来说,他再不会让佳人与身前错过,便提了所有身家去林家登门提亲。林楠本不愿将女儿嫁予没有着落的刘诺,但见二人情深意切,啜泣连连,加之林微也再难遇到好婚事,便也就心软答应下来。林父没有收下刘诺的积蓄,而是又添了银钱,为二人置办了一处宅院,名曰南园 。至此,小两口便在南园之中耕织经营,长相厮守,小日子过得悠哉游哉。”

讲到这里,许昭昭停下进茶,胡桃桃按事先说好的,在这个空隙里递上味甜的点心。许昭昭又将身侧的矮木柜向前挪了挪,其中物品更多了些瓷盆水壶,茶盏酒器。

少时,许昭昭接着讲道,“那南园之中,满是夫妇二人的甜蜜经营,虽无锦衣玉食金银器具,却都是满心爱意饱含深情。就拿这梳子来说,林家小姐试过木的银的玉的,却都不及磨得圆润的牛角来得舒服,软硬适中又不存寒气,二人每日为对方梳发盘髻,乐得自在。”

说着,她将一枚打磨得棱角圆润又显通透的牛角梳置于案前。后面的一盏茶里,许昭昭将整个南园的物件一一道来,每个物件上都有刘诺夫妇二人的小故事。

南园中的芍药,是刘诺每日早起替妻子浇灌的,为的就是让林微多睡一会,这便提起了一柄浇花的小壶。又道夫妻二人颇爱饮茶,便呈上两枚相似不相同的茶盏......如此将身侧矮架上的货品逐一展示之后,许昭昭继续讲道,

“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如此快乐的日子被一番朝堂涌动打破了平静。当朝皇帝顺帝无嗣驾崩,以致皇位空悬。大将军武光得知仍有刘姓皇子存活于世,便于民间寻到刘诺,带至年迈的太后身边。太后见刘诺,心知这是皇家仅存的血脉,泪如雨下,每每招至身前,喝茶说话。日子一久,太后与武光见刘诺通达世情,且行止安闲,又见其气节操守平和,便放心地推任刘诺继承大统,登基帝位。谁能想到,这狱中长大的孤苦婴孩,如今已成万乘之尊。”

许昭昭讲得用心,食客们听得入神,胡桃桃斟茶添点,铺子里一片安静。

“按说刘诺称了皇帝,林微乃其明媒正娶的正妻,理当在皇后位。可满朝文武可就不这么想了。他们对林微不提不念,皆上奏推荐大将军武光之女武夏怡为正宫皇后。林微得知后虽伤心伤肺,却也不愿为难自己的丈夫。刘诺见不得发妻如此委屈,心中甚是难过,便日夜守在南园之中,陪伴林微。大臣们见刘诺如此,多上门劝谏,皆被拒之门外。”

许昭昭停下再进一盏茶。众人听到波折之处,也叹息连连,进茶添点。

有客人道,

“世情不易,大将军扶正君位,满朝文武自是推由大将军之女来做皇后。”

也有人道,

“大将军又如何,岂可不顾人结发之情强加婚事?”

眼看着大家将争论起来,许昭昭书接前情,

“各位客官先别急,且听我接着往下讲。”

“几日后,刘诺颁下一纸莫名其妙的诏书,诏书上说:在我贫微之时,曾经是甚为喜欢一把古剑,如今我十分想念它,众位爱卿可有办法帮我寻回?大臣们见此诏书,也明白了洵帝的意思。连一把旧物都不忍舍弃,更何况是让他去舍弃同甘共苦过的发妻呢?于是大臣们又联合奏请,立林微为皇后。刘洵这才再出南园,搬入皇宫。这便是洵帝故剑情深,宁舍江山不舍妻的故事。喜欢梦回南园这个故事的客官,此番千万不要错过这柜中的旧时物。”

许昭昭说罢一声敲案。今日的“南园专柜”即又售之一空。

两天下去,程睿杂货铺中的货品名录已清空许多,许昭昭又为余下的货品打造了白蛇传,天仙配等奇幻故事,连日下来,既带动了红豆包子铺的客源,又销掉了程睿铺子里的存货,可谓一箭双雕。程睿铺中原本堆积如小山的货物,如今已所剩无几。

这令程睿对许昭昭不免刮目相看。这日,许昭昭与程睿核对了当天的销货之后,程睿又问起他那堆大价钱的黄花梨木。

“许老板,您的本事我算是领教了。眼看着铺子里的东西也卖得差不多,不知我那批黄花梨木......”

许昭昭正低头看帐薄,闻声抬起头来,这才想起了木头的事儿。程睿的这批木料虽数量不多,却很金贵。早说了黄花梨的利润也是五五分,许昭昭自是已算在薄中。

“程老板,莫急,那批花梨我记着呢,需得寻个合适的机会才行。再等等。”说罢,她又低头埋入货帐中。

程睿狐疑的望去,似有几分不放心的样子。可他看看四周逐渐腾空的货铺,又把想质问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傍晚,朗玉来取食盒。这些时日里许昭昭已将萧澈的口味摸个大概,膳食也是越备越顺当。趁着顾主满意,许昭昭提早便拿着提篮在门口等候。

朗玉见许昭昭站在铺外,略有意外。“今日许老板不忙?”

许昭昭递上食盒道,“朗玉大人客气了。王爷的食盒,那自然是最重要的。”接着又从袖口拿出拿出一个穿着橘红玉髓的剑穗,

“朗玉大人,这是近日里颇受欢迎的饰物,我见大人整日里佩着剑,便给大人留了一穗。”

朗玉不由一愣,“许老板这是何意?”

许昭昭收回手道,“不瞒大人,是想跟大人打听些王府的装饰。”

朗玉忽然警惕起来,耳畔又想起刘章的话,“你见街中哪个能赚到银子的人是傻子?”

“许老板,为何要打听王府之事?”

许昭昭眉睫一动,恭敬答道,“民女是想感激王爷的宽宏大度,想寻些王爷的心头之物,以表感谢!”

朗玉疑惑地打量了许昭昭几眼,而后说道,“无论是王府的事情,还是王爷的喜好,我怕是都帮不上许老板的忙。告辞。”

朗玉提了食盒拔腿就走,留许昭昭原地叹息。毕竟,红豆包子铺要在这隐巷中崛起,就差手中这一批花梨木。

许昭昭抬起头望着两间相邻的店面,仿佛已经看到红豆包子铺的大大招牌立于其上,往来宾客如云。而她闲坐高楼,摇起扇子观山望水,水中忽而驶过一艘大船...

许昭昭晃晃头清醒过来,想起滞留手中的花梨木,心中暗下决心,定要找到人买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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