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娘子闻言过来搀她起身,夏氏与杜家娘子互瞪一眼,只好作罢,眼睁睁看着几个妇人窃笑离去。
……
菜自然是不想买了,回去的路上,夏氏觉得路人仿佛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好几回怒目转头要骂,却又发觉人家并未看她。
利哥儿碰上房锦儿,还打起来,还磕破了头?
她怎么想都觉着不可能,从小到大,她眼瞧着的,利哥儿何时吃过房大那家人的亏?
那个房锦儿瘦得跟麻杆似的,能打得过利哥儿?她光想想都心慌得紧,只怕利哥儿一不小心把房锦儿给打死了,那才不好办呢。
想到这里,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到底是她多疑了,差点信了那群妇人的话。
卫家眼馋他们房家的生意已不是一两日,杜家的二郎又是众所周知地不成器,眼下就属利哥儿出挑,当然叫人眼热。
所以她们才编出这些不实之言,让她当众难堪。
是了,夏氏心道:“待我问出究竟是哪个玄士敢这般毁谤,要真是她们在背后捣鬼,我定不轻饶。”
她加紧了脚步返回家中,见房进利还没下值回来,心头果真松了一口气。
哪知才放松了一刻钟,忽听院门“砰”的一声大响,有人踹门而入,出去一看,正是房进利,头上三缠两道地裹着布,隐隐可见血色。
“啊哟,利哥儿这是怎么了?”老太太左氏本是在灶房生火,见着房进利这幅模样,心急火燎,“素娘,素娘?你快来看看,利哥儿受伤了。”
夏氏一见纱布便浑身僵住了,老太太唤了好一会,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这,这是?”
房进利心里烦躁得紧,挥手把俩人推开,怒气冲冲:“巡街摔了一跤。”
夏氏上手将那纱布摸了摸:“摔能摔成这样?”
“我说是摔的就是摔的,休要问了。”房进利没给她好脸,“我饿了,我要吃饭!”
知子莫若母,夏氏心中猛然一坠。
要真是摔的,这小子早就委屈得哭着喊娘了,他越是藏着,越说明有鬼。
一瞬间,那几个妇人先前所言翻上耳来,什么“禄劫同宫”,什么房锦儿大难不死反克仇家,什么房家要倒霉。
她脸色一垮,扯住要往屋里走的房进利:“你给娘说实话,这伤到底哪来的?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人了?你就这样裹着纱布回来的,路上没被别人瞧见罢?”
房进利再度甩开她:“你管我碰上谁了?我纯纯倒大霉行了罢!饭到底好没好,小爷我饿死了。”
他哪晓得“倒大霉”三个字简直如三支利箭,嗖嗖往夏氏心口扎。
“我呸呸呸,你不说清楚,别想吃饭!”
老太太连忙来拉架:“有有有,饭马上就好,利哥儿听话。素娘,你不是说买菜去了,怎不见菜买回来?”
夏氏此时最不想听见就是个“菜”字,颜面都丢尽了,还吃什么菜?和卫家一样,吃荠菜韭菜糠咽菜么?
她瞪着不知情的左氏,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恰在这时,院门又是“吱呀”一声,蕊娘乘着驴车回来了。
“娘,祖母,利哥儿?”蕊娘一下车,便见院子里热闹得很。
“就你自个回来了?名哥儿呢?”夏氏眉头一皱,怒从语出。
可怜蕊娘还不知情:“名哥儿说送完今个的货便回,让我先……”
“自家官人还未歇息,做娘子却偷奸耍滑,账本还要我这个做婆母的帮你看,名哥儿娶了你可真是好福气!”
“娘,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不是?让你买的菜买回来了?”
蕊娘诧异抬眼:“您不是嫌我买的不好,说要亲自……”
夏氏劈头打断:“我说了什么我不记得?没买就是没买,还敢狡辩,既然没买,你就去潘楼端几个现成的来。”
蕊娘咬了咬嘴唇,还没来得及辩驳,就听房进利乐道:“我要吃酱肘子和烧鹅,哦,新开坛的咸阳春别忘了给我买一壶,我要小梅娘亲自倒的。”
-
一边是房家几口鸡飞狗跳,另一边则是房锦儿带着进逸和锦云,去了趟坊东的丝绢布行。
“阿姐,咱们不是来买布的么,买这些彩线做什么?”
锦云手中抱宝贝似地抱着一小包丝绵和三双新布鞋,看看房锦儿,又回头望望进逸。
进逸背篓里竖插着一匹粗布,手中也拎着个颇大的包袱,不过里头装的不是丝绵,而是麻絮。
房锦儿背篓里也插两卷草席,那本厚厚的《诸行买卖》贴着硕大的油罐,挤在背篓边儿上。
她带着两小只来买布鞋,顺便买棉布做被褥。
穿来这么些时日,倒座房里连床被子都还没有,姐弟三人依旧睡薄薄的草席,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做被要绵,丝绵贵,只能先以麻絮为主,凑合着用。
房锦儿正在柜台上选丝线,头也不抬:“你湘娘娘不是好不容易接到个绣活儿吗?绣线的钱要自己垫,我看她发愁,不如咱们买些给她。”
这几天卖油赚了钱,她本是要把卖药材的一贯钱还给吴家两口子的,薛湘不肯要。
丝线她不懂,颜色样式多得缭乱,她瞧了半天,终是抓了抓头发:“还是劳烦店家帮我选罢。”
店小二便问了她用处、绣样,末了挑出几束。
房锦儿还算满意:“总共多少?”
店小二算盘珠子拨了拨:“娘子选的是上好的杭丝,一百五十文一两,三两总计四百五十文,给四百四十五文罢。”
进逸本来没啥兴趣,在后头百无聊赖,闻言眼睛忽然兔子似地一睁。
四百五十文?
布鞋三双一百九十文,粗布一丈二尺一百二十文,草席一大一小两张六十七文,丝绵一百二十文一两,买了五两花去六百文,麻絮到是便宜,六斤二十文。
短短三刻钟,他姐已经花出去一贯又二百二十七文。
现在还要再花四百五十文?
这十来天他们早出晚归,背油累个半死,刨去本钱与吃食,也不过赚得两贯又四百零三文。
进逸倒吸一口凉气,这哪是来买布买鞋的,这分明是来荡产倾家的!
“姐!”他急急把房锦儿拉到一边,“给了这四百四十五文,咱们就只剩五百零一文,买二十斤桐油的钱都不够了。”
房锦儿一愣,随即有些惊喜:“嚯,你小子算账愈发快了啊。”
进逸也一愣,这是重点么?
他摇头:“不是,姐,咱们明日买油还要钱,若是二堂哥再来捣乱,那……”
“那也有的是法子。”房锦儿拍拍他的肩,“你这么想,如果今天房进利把咱们家抄了,拿走了咱们的两贯多钱,咱是不是就分文不剩了?”
进逸一阵后怕:“是。”
“那现在他没能抄得了咱们,是不是两贯又余又回到了咱们手上?”
进逸想了想:“好像是?”
“那是不是就等于咱们白得了两贯又余?”
“……是?”
“那既然是白得的钱,花了也无妨,你说是不是?”
“好像……也是?”进逸也抓了抓头发。
“诶——”对喽。
房锦儿转身要回柜台,进逸反应过来了:“……不是,姐,不能这么算。”
“四百四十五文,”房锦儿已经把钱拿出来了,顺便指着柜台角落一小筐布料边角,与店小二道,“再送一篓布头就成交。”
……
花了钱出来,房锦儿神清气爽。
布鞋有了,给薛湘的丝线买了,正儿八经的草席有了,做被子的料齐了,有了被褥,以后便不用再挨冷受冻,柴禾钱也能省下一些。
她盘算着,手里这篓碎布头拼一拼,填上枯草,兴许还够做两个软枕头,要是不够,就先做一个枕头,剩下的做个小荷包。
小锦云玩着碎布高兴得很,逸哥儿却仍是有些闷闷不乐。
房锦儿伸手将他揽过来:“房进利那厮不善,咱们碰上他一回,没叫他讨着好,就一定会碰上他第二回,第三回。”
“官始终比民大,房进利那点子官威,较起真来,足以压咱们一千头。今个儿咱们钱侥幸没被他抄走,可明天呢?说得准不?与其哪天落在他手中,倒不如咱们先用在刀刃上。”
进逸醍醐灌顶:“所以你是防着二堂哥再来抢?”
房锦儿点头:“而且被褥迟早也要买的嘛。阿姐赚钱,不就是为了这个?若咱们起早贪黑赚了钱,终究还要在那间破屋子里冻出病来,你说委不委屈?”
……
坊东靠着清明渠,渠上玉桥如绫,桥上灯火如星。
临江楼的灯笼就悬在那桥中央,两艘画舫如烟如缈,如仙子奔月般拱卫左右,其上亦是萤灯粲粲,歌舞升平。
姐弟三人不曾到过这片富户聚居的区域,更不曾见过这番盛景,纷纷驻足观看。
房锦儿先是赞叹于临江楼之美景,而后看着看着,忽见那河畔道边,还有一座宽门阔扇的大宅,隐隐立在一片灯火之巅。
宅前青石铺路,门槛七阶踏步,左右两只威武石狮,十几个护道的家丁站在那石狮前,贵气威严。
再细看去,只见里头云纹立柱若隐若现,飞檐翘角沿墙而起,琉璃青瓦鳞覆其上,花木浮影其间。
那门楣上雕祥画瑞,匾额书两字:董宅。
房锦儿自打穿来就在穷人堆里打转,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朝的富商豪第,简直眼都看直了,羡慕得不行。
好歹前世也是个赚钱赚到手软地产商啊,她不想住破落院,她也想住这样的宅子。
小房:(心里)哭了,想住豪宅
(现实)买六斤麻絮,先别冻死[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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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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