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带着众人和方大富一家恭敬地送顾文誉回去,顺便去田里帮着方大富清点数目。
圆宝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峰回路转,她有些高兴,跟着顾文誉进了顾家,这回喊小先生倒是喊的比以前更清脆了,“你真本事,上回我还赔了钱呢,不过最后那钱也没到她口袋里去。”
顾文誉揉了揉眉头没出声,要不是合作关系,他也难得理这样的事情。
对,就是合作关系,仅此而已。
“小先生你头痛吗,我给你按按。”圆宝二话不说跑到他身后,不理顾文誉的拒绝,小手放到他头上力度适中地按压了起来。
作为一个医者,穴位按摩是基础课。
顾文誉的身体并不好,解毒的时候难受不说,毒素对于身体的损伤还需要慢慢调理,圆宝没舍得用生露,所以他经常会觉得有点不适,有时会头痛,有时是身体其他部位隐隐作痛,据圆宝所说都是正常反应。
这几日他正受头痛的困扰,此时此刻在圆宝的轻柔按压下,那些不适渐渐散去,他便闭着目去感受这难得的舒适。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圆宝轻声问道。
顾文誉微微睁眼,“考科举。”
“那,之后呢?”
“当官。”
“哦。”圆宝闭上嘴。这人的性子还真是飘忽,刚刚在老方家还滔滔不绝的说着话,现在却如此惜言。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感激他的。
面对老方家这样无赖,她每次和他们说话都一肚子火,恨不得一针下去了事,可她受过的教育和她的专业都不允许她草菅人命,现在有人挡在她前面与恶人交锋,倒也省得她被逼疯了真下了手。
看着顾文誉渐渐歪过去的头,她轻轻托着让他靠在椅背上睡,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到隔壁跟姚氏打了招呼便回家去了。
方大富已经清点完损失了,一共六十七颗菜,圆宝回来的时候他正跟宁氏说,这回要不是小先生在,他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当知道是钱氏弄坏了菜田的时候,他就觉得胸口堵得慌,想跪在地上求求钱氏,放过他们一家子。
宁氏说自己比她还害怕,上回钱氏撒泼害他们赔了几十文,她就怕钱氏这回又要讹上,到时菜没了还得赔钱,当时只算着家里还有多少钱可以用,都没听清楚小先生说的什么,直到后来小先生说是老方家给他们赔钱,还是不赔钱不给种子,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先生是秀才郎,村长愿意听他的,要换作是我们说这一番话,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圆宝说道。
要知道钱氏最厉害的就是倚老卖老和撒泼,这村子里头敢跟她硬碰硬的不多,当中愿意为他们家出头也没几个,说来说去,还是他们家这势没有立起来,在村里没有地位。
正宝一拳头捶在桌子上,“下个月我定会考取到童生的资格的。”
圆宝也跟着点头,“我也会考到行医证。”
到时他们方家一个童生一个女医,方家的地位就上来了。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方大富见儿女们这般长进,也是十分欣慰,连说了三个好,“爹也会努力种地,我们家会越过越好的。”
“娘也是,娘会打理好家里事务,让你们能够专心致志地学习。”宁氏含泪说道。
……
很快,村里完成了秋收,负责收税的衙役便到市集收粮了。
村长立刻把顾文誉请来一起去,小心拜托他待会儿要是衙役们过分刁难,请他帮忙说几句话。
谁知顾文誉去到和衙役们说了几句就走了,村长刚叫其他人倒粮进量斗,回头就只看到他背影,喊都没听见。
本以为顾文誉不愿意相帮,没成想他拿着十文钱给衙役的时候,衙役们跟他说话出奇的客气,就是踢斗的时候也是随意一脚,然后便说可以了,都不用二次倒粮进去。
不仅是村长有些懵,连村民都懵了,有人捧着准备加进去量斗的稻谷,傻傻地去问衙役,“官差大爷,您脚抽筋了?要不再踢一脚?”
“你才抽筋呢。”那衙役啧了一声,终究还是没骂人,伸手把村长拉到一边说道,“我们可是关照你们了啊,你们也得上道一些,有空多在顾先生面前说说我们的好话。”
说罢,他还把自己跟几个同僚的名字告诉了村长。
村长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道谢,一村子人高高兴兴担着剩下的粮食回村。
“你有没有看到,我们担着粮食走的时候,大家都盯着我们看。”
“能不盯着吗,我们村的是轻轻一脚,他们村的是重重一脚,踢得可狠了,那些掉地上的粮食呀,哎哟。”
“你们是没见到,站我后面那个萧家村的大哥,看那衙役踢我量斗的时候,嘴巴长得老大了。”
“还有人大喊说不公平,被带到一边去打了两板子。”
“哼,从前我们村被踢得最狠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说不公平?”
“就是,说不公平有用的话,当初牛叔和村长也不会被打板子了。”
“别理会哪些人,明事理的都是心里有数。”
“对,不理他们。”
肩上沉沉的单子,代表着他们今年不用有一顿没一顿了,家里老人小孩也许不能每天都吃全饱,但一定不用挨饿。
这还是方家村里的人第一次感受到村里有读书人的好处。
“他们当这差事的,心里都有个数,你这边踢轻了,他那边就踢的狠些,这些年来我们说了多少次不公平,谁见那些人帮着说过话了?”村长对此更是深有感受,“日后可得对小先生尊敬些,还有正宝和圆宝,那可都是小先生的学生。”
一个个都应着知道,有人问道:“我听说大富叔这回是直接交铜钱的?”
“是啊,他们家没种粮食,只能交钱了,听说下个月正宝要去考童生,圆宝也要去考医女,这回卖菜的钱都不够用呢,在镇上的时候他连个菜包都舍不得买,就吃家里带去的干饼子。”
“一下子要供两个,肯定是艰难的。”
“过两日他给我们发菜种,我多给他两碗粮。”
“好,我也多给些。”
这时有人看向跟在最后的方得寿,见他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想起菜地被毁了忍不住刺他两句,“有些人啊就是被猪油蒙了眼,好的坏的都分不清,把好的扔出家门,坏的留在家里当宝。”
大伙儿听着都明白是说的什么,因为之前菜地被毁的时候,大家都很生气,对方得寿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小伙子可别乱说话,人家儿子可是个读书郎,日后高中状元你就完蛋了。”
“我才不怕,我就当以前供的粮食喂了狗,反正我日后是不会再供的了。”
他这话说完,顿时一片安静。
村长皱着眉头说道,“一个两个的跟个小媳妇似的多话,赶紧走快几步,回去感谢小先生。”
……
秋收过后不久要考童生试了,圆宝最近隔几天就给正宝用半滴生露,于是他哥不但记性好了,还长高了不少,宁氏发现正宝衣服不合身,让方大富去买布回来裁也没这么快做好。姚氏瞧着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就先拿了两套顾文誉的旧衣给他穿着。
正所谓人靠衣装,正宝穿着一身干净没补丁的长袍,瞧着是满满的书生气,大伙儿路过见着了他,手里有吃的就下意识都塞给他,喊他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回来。
这样的好事在村里向来是方大才独有的,可正宝起得早,早上陪着顾文誉晨运在村子里走一圈,回来接上晚点儿起床的圆宝去对面顾家读书的时候,习惯晚起的方大才这会儿才慢悠悠地出门来。
众人这会儿看见有些微胖的方大才,大伙儿早食已经没剩下的了,就算有剩下的,也舍不得给他,见方大才拱手见礼,都不好意思地打声招呼就躲开了。
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走了一圈还饿着肚子回家的方大才让钱氏赶紧给他做吃的。
“怎么,他们没给你早食?”钱氏想着方大才会给她带,早食只做了几个饼子给方得寿,自己还饿着呢。
方大才没好气地坐下喘气,“没给,一个个见着我都躲呢。”以往秋收这几日,村里人手中粮食多,见到方大才不仅会分一口吃的,还会给一点的粮。
“怎么会这样,这几天不是秋收嘛。”
“我哪知道,我也不能开口问啊。”方大才喝了几口水,“娘你赶紧给我做几个饼子。”
钱氏听见饼子两个字,肚子就咕咕地叫了,骂骂咧咧地去做饼,“这些小家子气的,等你高中之后,一点儿好处都别给他们。”
“娘你小声点,说不定就是你平时骂得大声给人听见了才会这样的,这些事情我们心里清楚就行。”想了想还是觉得村民的态度很不妥,方大才拉着钱氏道,“趁着秋收,娘你找个借口去找村长把今年的帮扶钱先要回来。”
钱氏:“怎么,他们还敢不给?你没能读成书,那他们一辈子都别想有出头日了。”
“不是,你没看那丧门星种菜卖了不少钱么,爹种粮食交了税就剩下那么点,我们早点拿了钱,过些日子他们发种子我们也能拿一份,肯定比种粮食要好。而且,村里现在不仅我一个读书人了,我平日待在屋里读书,跟村里的人接触少,大哥不一样,他跟村里人关系好,谁知道他跟别人说了什么。”方大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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