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还是个孩子,村里人都关心着呢,田里的活忙完了就过来瞧了,村长把崔郎中的话说了,大伙儿脸上更添笑意。
这时候大伙儿想起钱氏来了,村长吩咐小花在家看好孩子,带着人就去老方家拍门。
开门的是方得寿,看见一群人来没什么表情,开了门就回院子里坐下,端起一碗稠粥默默地吃着。
“得寿,早上发生的事你都知道吧,这事儿你说怎么办?”村长开口道。
方得寿皱着眉头放下碗,许久也不吱声。
村长见惯他这模样了,也懒得废话,“这样恶毒的妇人可不能留她在村里了,写封休书,把人交出来给里长处置。”
方得寿一直盯着自己的碗看,不抬头,也不吭声,村长见他这般,就更气了,“你别想把事情拖延过去,这休书要么你自己写,要么族里替你写,若你不愿意,你就自请离族吧。”
这时候,屋子的门突然打开了,方大才在里头走出来,一脸茫然地说,“哎呀,这么多人来了,这是有什么事儿?”
一众人都无语了,一条村子就这么些人家,今日这事闹得这般大,方大才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可见着方大才笑意迎人,也只能耐着性子把事情给他讲一次。
方大才听罢才说他娘一早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呢,又说这事他跟他爹都不清不楚的,怎么也得等她娘回来再说,若她娘真是无心之失犯了错,肯定带她去村长家道歉。
换着是从前,村长也只会吞了这口气,毕竟村里人供了方大才这么些年,眼看着就快童生试了,方大才还已经在镇上找了学堂,等考试结束后就去进学,他们怎么也不会在这会儿跟方大才闹黑脸。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如今村里不仅他一个读书郎了,且这回他儿子差点儿就没了命。
“事情到底怎么解决,由里长说了算,你现在只需告诉我,你们家是休了钱氏还是离族。”村长猛了一拍桌子,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
这时候方大才着实慌张了,“村长,有话好好说,你看要赔偿还是怎么样都行,只是这事万万不能报到里长里去啊。”
“这事没得说了,打算怎么样你们说句话,我还得赶去里长家呢。”村长找了个凳子坐下来,他知道钱氏肯定没在家,不然听到说要休她肯定就跑出来嚷了。
说来钱氏当时也吓坏了,第一时间就跑回家跟儿子说了这事,方大才也气自己娘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娘伤着别人也就算了,村长可是跑了一个儿子,又盼了好些年头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宝贝得不行不行的,这回肯定恨死了他。
想来想去,方大才只好叫她先回娘家去避避风头,反正过些天就要考童生试了,等他成了童生,村里人要靠他读书高中给族里谋福祉,这事情就只能轻轻放下。
只是他是万万没想到,村长居然会这么硬气。
方大才不由得看向他爹,希望他爹能给村长说些好话。
然而方得寿此时正在慢悠悠吃着粥,仿佛旁边谈论的事情跟他无关似的,可把方大才气得直翻白眼。
不过他爹就是这个性格,向来都是百事不理,起来吃了早饭出门就种地,回来吃过饭就自己蹲在一旁,点些自己种的烟叶抽,差不多时间就洗了脚睡觉。在他有记忆起,家里的事都是娘亲做主,他爹从来都不管,所以他好吃懒做,她娘磋磨大哥一家,也完全不担心他爹会不高兴。
以往他觉得他爹这样的性格很好,但现在却烦得不行。
当初不想受伤的大哥一家花光家里的钱,于是把人都赶走了,后来二嫂也跑了,家里的活就娘一个做,如今娘不过是回了娘家而已,他爹回来一句没问不说,见灶房里没留吃的,自个儿煮了自己份的粥就吃上了,他刚才还在跟他爹吵这事呢,村长突然找上门来,他才不得不躲到屋里去,这会儿他还饿着肚子,他爹却是吃饱准备要去睡的模样了。
“爹,那是你的妻子,你决定吧。”方大才话是这般说,可让他离族,那是万万不能的,只是他是个读书人,他是不愿意开这口说要休自己娘的,这个坏人只能是他爹来当。
村长是十分了解方得寿的,叫人去顾家帮写封休书,又叫几个族叔去祠堂请族谱过来,“我不跟你磨时间了,是划掉钱氏还是划掉你一家几口,你赶紧做决定,你决定不了我就闭着眼随便帮你划了。”
方大才可真怕村长随随便便就把他们一家给划掉,休书来了就催促他爹赶紧做决定。
方得寿被逼得急了,沉着脸按了手印,就回了屋。
村长命人借了顾家的马车,把里长请了过来,在里长和族里人的见证下,在族谱上把钱氏划掉。
里长对钱氏的泼辣也是早有耳闻,即使老方家写了休书,可钱氏犯事的时候还是老方家的人,当即领着人就去老方家讨赔偿。
方大才苦着一张脸给里长哭诉,说家里没钱没粮了。
事实上老方家因为缺了人手,今年粮食也是不多,要不是今年交税交得少,家里的粮食恐怕还不够过冬的。里长也不能把人往死里逼,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便让人入屋找几件整洁的衣服当做给村长家的赔偿。
谁知这一找,就找出几件光鲜的长袍来。
那是方大才准备考了童生后去县里读书的时候穿的,自然不依,说要用粮食来抵。
里长眼皮轻轻跳了几下,没想到有人情愿饿肚子也要穿得亮堂的。
最后里长还是把衣服带走了,方大才没了新衣服不会死,他要是把老方家的所剩无多的粮食拿走了,回头别人要说他不公正。
村长得了衣服也挺高兴,毕竟一匹布也是要花不少钱的,他们村的人都是缝缝补补又一年,就是买新布也只舍得买些边角料回来拼凑,也就钱氏疼这个儿子,才舍得买一大幅布回来做长衫。
里长还去看了村长的儿子,小孩子皮实,这会儿已经活蹦乱跳的了,问他哪儿痛,他举着受伤的手臂指着布带包裹的地方,童言童语地喊着宝宝。
村长给里长解释,这孩子虽然小,可也知道是谁救的他,圆宝过来给他换药,他都乖乖地坐着不闹人。
听说是村里的小姑娘救了孩子,里长当即惊讶不已,“这么快就学成了医术?”
村长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知晓慧极必伤的道理,这时候圆宝名声传开去不是什么好事,“哪儿能学到什么医术,才刚学着呢,也是凑巧吧了,她师父先给教的就是医治外伤,孩子伤口不大,这才活了下来。”
村里能培养一个医女来,于里长也是一项功绩。他连连点头,还掏出几角银子来,“钱氏娘家那边我明日去说明情况,你村里既然有个好苗子,那就要好好培养着,别的不说,就是能学会治些外伤,对你们村也是有极大好处的。”
当初村长给里长报方大才能读书,里长一个铜板都没给资助过,没想到却因为一个医女这般舍得,他道了谢拿到手掂量了下,估计都有半两,恭恭敬敬地送里长出门。
围在屋外头看热闹的村民也见着里长给银子了,觉得这是里长对圆宝的医术的肯定,顿时也一同高兴。
“这么说,我们村里的人生病了不用再跑别村找郎中了?”
“那我爹的毒疮以后是找崔郎中治还是找圆宝治啊,崔郎中给治了好些年都还没好。”
“我娘肚子痛两三天了,她不舍得花钱找崔郎中治病,找圆宝会不会便宜点?”
“你娘肚子痛还没找郎中吗?这都多少天了,难怪这两日没在田里见着她。”
“你这孩子还在这聊什么啊,赶紧找圆宝看看,钱不够我们给你凑。”
村长揉了揉额,“圆宝才刚学医呢,怎么可能什么病都能治。”
牛婶觉得村长实在是操心太过了,“别担心,崔郎中来瞧一趟就得收十文的诊金,圆宝住在村里,他们家好菜种都舍得分了,走几步总不会收我们的钱,要是不能治再找崔郎中不就行了,让她先去给大山娘看看。”
村长想想觉得也对,把那半两银子交给方大富,让他回去把圆宝叫出来,回头跟村里人说,“方家现在不容易,圆宝要学医肯定是没时间画花样儿赚钱了,正宝又在读书,我打算今年帮扶的钱就不给老方家那边了,该给大富家,你们意见怎么样?”
经历了今日这么一出,村民心有余悸,家中有孩儿的更是同理心,恨不得把钱氏拖出来揍一顿,“肯定不能给他们家。”
方大富听着心里头可高兴了,能得族里人的资助,他身上的担子就能轻松不少,除了说感谢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回去定要叮嘱圆宝一定要好好给人治病。
大伙儿一起跟了去,圆宝过来的路上听大山说大山娘已经肚子痛两三天了,脚步不由得加快了点。
这一进屋,一股难闻的味道就涌进鼻腔,跟着来的人全都后退几步站到屋外去,只有圆宝眉头都没见皱一下,脚步未停走到床边。
这一看,圆宝就吓了一跳,床上的人脸色发白,双目紧闭,显然没了意识。
“人晕过去了,快来两个婶子帮忙,顺便烧点热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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