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莲花(1)

玉盏杯似的魂灯被沈延捧着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移至石台的卡槽,紧接着就是一道不轻不重的咔嗒声,魂灯散发出幽幽白光。

耳边传入一道低沉的叹息声,沈延双手相合,俯身拜了拜。

“神君。如此就成了。”沈延闻言半阖着眼睛,注视着那幽幽的白光,紧接着可有可无的叹息一声,修长白皙的手指拂过石台。老者看着他的动作,身后石门发出厚重的响声。

老者又俯下身朝石台拜了拜,对沈延道:“先祖来了。”尔后身形一闪,退了出去。

石门开了又闭,烛火被关在外头,四周环境暗了下来,一股因久未见光而产生的闷湿感在空气里弥散开来。

黑暗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带着潮湿黏腻的气味在沈延身后冒进,沈延指间冒出朵小火苗,驱散开那些试图攻击自己的影傀,微微偏头看向好整以暇靠在墙上的乔眠晟,面无表情地挑眉问道:“这就是你对待多年未见好友的礼数吗?”

乔眠晟伸出手,屈指一勾,原本黑压压的石洞蓦地明亮起来,五六个人傀跪在石洞的壁龛前,手持烛台。

地上的影傀不见踪影,好似刚刚只是一场幻觉。乔眠晟靠在石壁上不甚在意地耸耸肩:“以防万一罢了。刚出关就杀死了个地级人傀的暴躁神君,还是叫人惶恐的。”

沈延没理会他话语里的试探与奚落,问道:“这七千年内皆是人傀么?”

乔眠晟摆摆手,哂笑道:”你以为人傀是集市的菜么?根据你的推算,这两百年才派人傀带去的。”

他也不知道从何处掏出了个酒葫芦,猛的灌了口“啧”了一声,道:“你那灵力波动太强,我那人傀刚一接触你的灵力就被震了粉碎。早知晓就不搞这么高级别的,浪费。”

“你的意思是,我刚一苏醒这人傀就碎了?”

听到他的话,乔眠晟顿了会,偏过眼珠子去盯他,带着浓浓的质疑以及杀意。

“吾是沈延。”

“废话,你的气息我还是可以确定的,只是……”话音未落,乔眠晟的右眼瞳孔不断收缩,直至整个右眼全部变黑。

他勾住沈延的腰将人往后一推,银黑色的环刀擦过沈延的后背,“刺啦”一声,一股烤肉的熏香味弥漫开来。

“影傀。”乔眠晟蹲下身,将那浑身漆黑恰似人状的东西拎了起来,他刚刚那一击并没完全将其拦腰斩断,此刻这怪物的上下半身只由一小段相连,不断喷涌出黑色的粘稠血水。

乔眠晟将这影傀仔细打量了好几番,作出个总结:“人傀的残次品。”

他说完“啧”了一声,感叹道:“这么好的料子都能搞废,暴殄天物。”

沈延睨了眼那影傀,心下赞同了乔眠晟的说法。傀师制傀所择的皮大多为蛇妖皮,因为其韧性和可再生性都远远超过其他,其中,高修为生剥的蛇妖皮则是上乘,但蛇妖记仇且经常团殴,所以活剥的蛇妖皮寥寥无几,有的话也大多用来制作人傀。

这影傀,从那切口被斩如此之久还有白色的垂丝源源不断的溢出就可见其皮上等,这傀师居然就草草将其改成了影傀,实属暴殄天物之举。

乔眠晟越看越痛心疾首,将影傀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准备修一修“勉强”用着,他把影傀对半折低头往储物袋里塞,说:“你刚刚那话的是意思,你醒来之后还有个人傀守着你是吗?呵,那估计这玩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跟着你的,不然这影傀也办法跟着你走到这石窟来。”

“不过我很好奇,凭借你的法力,不管怎么样这玩意都不可能黏着你到现在吧,他是怎么做到的?沈延,我感知到傀碎后就派遣了族中一半的内门弟子前往青玉涯,甚至连自己的半魂体都赶到了,可是青玉涯被封锁了,而且还是你自己封锁的。”

乔眠晟彻底将影傀收入储物袋,给自己施了个除尘诀,缓缓踱步至壁龛前。

“沈延,你在瞒我什么?”他坐在蒲团上,借着摇晃的烛火死死的盯着沈延,不肯错过他的每一分神情,右眼瞳孔映出个幽蓝色的符咒,贯彻半张脸的古老梵文慢慢浮现。

沈延微笑道:“吾醒来之后确有一人傀,这人傀可比其他人傀活泛的多,可惜吾查过他的识海没有丝毫问题,且那人傀的气息与你如出一辙,除了有一刹那急剧变化了一息,完全没有问题。即使被一箭穿破,那碎开的残魂里还包裹着你的神息。”

乔眠晟冷笑道:“借傀移魂,呵,这人趁着你灵力余波将我被震碎的人傀重新修复,又切断了我与人傀之间的联系,你当时感受到的气息变化估计是这人将自己的魂移到了人傀身上,一瞬间不稳造成的。”

不知道为何,沈延好像听到了后槽牙被咬碎的声音。傀师对自己的傀都具有难以想象的占有欲,看乔眠晟这样子似乎是起的不起,他呼吸了好几口气,最后哼了一声,道:“沈延,你莫要转移话题。那日青玉涯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延借坡下驴,将那日青玉涯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待沈延话毕,乔眠晟那气闷的神色总算是变了,变得更难看了。

他将葫芦的酒往地上一泼,酒还未滚落至地上就幻化成一个小人,那小人右耳挂着暖白色的莲花耳珰,左脸下颌处一道清晰的莲花印。

乔眠晟问道:“那少年是否这幅装扮?”

沈延打量了一会,抬手抹去小人左脸上的莲花印,这才点点头,嗯了一声。

“应当是藏岐山人。”乔眠晟压着眉语气带着几分不屑,道:“岐鸟一组的后代。如今莲花印他们的族印,但这藏岐山人自大战迁徙之后就避世不出,鲜少见到。怎么你一苏醒就上赶着讨打。活腻味了?”

乔眠晟说完,刚刚的小人已经化作一瓣莲花,花瓣凸起地方直直指向北方藏岐山的位置。

沈延捏住那枚花瓣的尾巴,一捻,一颗水珠乖乖巧巧的滚至沈延手心。

他拿起那枚水珠,朝身后轻轻一弹,大片红色四溅开来。沈延面色如常的擦掉脸上的血珠,冷淡道:“打探我都底细罢了。莫说是岐鸟,待我苏醒的消息正式被传出去,仇家可就要和韭菜一样一茬接着一茬的长了。”

乔眠晟嘁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沈延还在咂摸青玉涯那人傀的事,闻言轻笑了一声,他想起旧时他和乔眠晟也曾对坐饮酒,往往到最后他都要痛斥几句狗屁的宗门长老。

然后柔只就会欢笑起来,和他一同讨论如何谋权篡位,建立一个无拘无束的仙门。

乔眠晟嘁完也就安静下来,目光沉沉的,问沈延有什么对策。

沈延摇头,道:“未定之事,天道自有定理。”

说完兀地收住了,他衔着尾音停了半晌,缓缓道:“人,仙,妖,都是沉沦之船罢了。”

沈延忽然郁结起来,发觉这句话好似曾经对某个人说过,心窍都团成一团闷得慌,于是他闭了闭眼,转而问起,“麒麟呢?”

乔眠晟斟酌开口道:“你走时,将它交付与柔只与扶桑,你走后,柔只与扶桑也很快不知其踪,麒麟也……”

乔眠晟嘘了眼沈延的脸色,与平常无二,虽说他千百年来脸上除了生硬的笑就是面无表情。

乔眠晟还没琢磨出个意味就听沈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了句:“如此么……乔眠晟,帮我找沧澜境。”

“不干!”乔眠晟语速极快,头都要要成拨浪鼓了。而沈仙君眼皮都没抬,从善如流的变出盏茶壶,喝茶倒水,末了才应一句:“沧澜境如今是唯一可以连接柔只和扶桑的地方,你难道不想找到他们?。”

“呵。”乔眠晟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阴森森的飘到沈延对面,拽住沈延的衣袍,很是不忿的按住他的肩头:“沈延,是你想找到他们还是我,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你又何必这么……”

“么”字的尾音落在房间里,很久没有接上。乔眠晟愣了会,抹去脖子露出的血迹。

他垂下眼睛,倒映着自己眼眸的白色长剑正抵在自己脖子。

要是这把剑抖一抖,乔眠晟确信自己肯定会血溅三尺,死不瞑目,而沈延估计只会如同刚才一般面色如常的擦掉脸上粘的血,继续喝茶。

果不其然,沈延又端起他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乔眠晟气极反笑,骂道:“贱人。”

沈延放下茶杯,侧过头,白发流泻,两人四目相对,他勾了勾唇:“声名水上书,随意骂。”

“……”

“作为交换,我要你替我把灼灵环修好。”乔眠晟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通体玄色,开口由蛇头连接的骨镯推向沈延。

沈延当然毫无异议,接过灼灵环点头应好。

正事算是谈完了,乔眠晟看着立在一旁的筜竹,刚想问些什么,沈延先开口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滢滢的热气盖住了沈延那双白金色的眼睛,“话说,你是如何变成这般的。”他专注的看着茶水,仿佛真的是兴头上的随口一问。

乔眠晟被他问的这个话凝滞了下,随后又没心肺的笑起来,十分无所谓道:“被大阵反噬了,当时都要死了,我当时魂都快被吞完了,还是扶桑掐着最后一口气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乔眠晟摆了摆手,又笑:“我知道你想说当时的归元乾坤阵你做了这个准备,但不论是你还是我们都没想到血符会先燃吧,柔只就剩最后一口气,扶桑守着最重要的卦位,你当时就已经身消了,不就只有我了吗?”

血符反噬,肉身腐烂,神魂破散,犹如万蚁噬心,把人的四肢生生绞断再撵着身躯一点点压过去。

沈延抬起眼睛,直直的看向乔眠晟,伸手要去探他的脉搏,乔眠晟起身躲开了,他依旧笑得开怀:“你都知道会如何,何必再探。倒是那个藏岐山人,一箭破神魂,我怀疑他的箭矢上有你的血。”

仙人血,杀人利器,救人至宝。

“世上又不仅仅只有我这一位仙,堕仙也是仙。”沈延不甚在意,他其实从聊到岐鸟一族之后便有些困乏了,总觉得胸口闷闷的疼。

只可惜还不待他赶人准备休息,就有人敲响了石窟,大喊:“师祖!!掌门……掌门被杀了,尸身上都是诡谲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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