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帮助你们认清对人生的态度......”
陶广韫的声音犹在耳际。
赵必晖不禁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
的确,渴望远行,渴望实现年少时的梦想,但又的确徘徊不决。
现在的工作也是她愿意做的,正逐渐稳定向上,如果放弃,的确可惜。
去另一个城市读研,一切重新再来,不知道未来又会如何。
尤其是,他们之间还能维持住感情么?
好不容易能够重逢,难道又要分别?
人生总是有遗憾的,不如还是放弃吧。
但那张世界牌总是在她面前挥之不去。
五月前的最后一个周六,恰好赶上实习生结束实习,医院给所有人办了一个欢送会。
一般这种活动,赵必晖也只是拿着饮料独自坐在沙发上,谁来了就随口聊几句,不会主动说话。
这次因为和两个实习生混得很熟,稍微开朗些,一起和她们讨论未来的计划。
谢淑霆说已经投了几家宠物医院的offer,已经有几个回复,但都有利有弊,不知道如何抉择。
“都是哪里?”
谢淑霆回答有大城市也有本地的。
刘院长听见,便说:“女孩子还是离家近的好。”
其他人纷纷附和院长。
谢淑霆瘪瘪嘴,想了想:“那我决定还是去沪市吧。”
“嗯?”赵必晖瞥了眼院长的脸。
“我可能比较逆反,别人都说好的,我也不觉得好。”谢淑霆一笑,分外自信,“而且我觉得还是得去大城市见见市面。”
赵必晖也浮现认可的笑:“的确,你的性格,也更适合大城市,比较张扬,有主见。”
谢淑霆笑得更灿烂:“我有那么好么?”
“你呢?”赵必晖问柳漱羽。
柳漱羽脱口而出:“我继续读研。”
“也挺好的。”赵必晖点点头。
“我决定了,要读研,读博,一直到学历顶层。”
周围有人吓到:“你还要读博,出来都三十了,女孩子这么高学历这么大年龄不好结婚的啊。”
柳漱羽淡淡摇头:“我想读,其他的不考虑也行。”
薛安然不禁微笑,看向赵必晖:“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充满希望啊。”
赵必晖也赞佩地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活得很明白。”
回忆自己大学时,经历过一段黑暗的迷茫。
整个大学都有些浑噩,毕竟是完全计划外的城市,计划外的大学。
本来规划好的一切都被打乱,许久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无法振作起来。
于是,虽然成绩差强人意,但很多时候都是漫无目的。
等到即将毕业,没有了成绩这个醒目明了的目标,一下子犹如一只无头苍蝇,不知道该飞往何处。
舍友们都陆续找到工作,她感到愈加的紧迫烦躁,开始急病乱投医一般到处投简历。
拿到老家这所医院的offer时,她躺在宿舍的床上,看着昏暗的天花板,一阵阵憋闷的长吁短叹。
几年前畅享的人生,应该不是这样。
怎么样都好,去哪里都行。
而现在,沉睡多年的梦想随着爱情一起苏醒。
然而两者立刻走到了对立的两端。
她感到内心的天秤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偏斜。
欢送会即将结束,忽然有人叫她:“赵医生,你男朋友来了。”
话音未落,费琼斯已经走进来。
刘院长又调侃:“小赵,你们什么时候请我们喝酒?”
赵必晖离得远,还没回复,费琼斯已经问:“什么喝酒?”
宁大夫解释:“小赵男朋友国外回来的,不懂你的话。就是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柳漱羽也笑起来:“对啊,你们要请谁做伴娘?”
薛安然说:“肯定是那个姓冯的好朋友呗。”
柳漱羽有些失落:“能不能多请几个?”
林熙敏挤眉弄眼:“你是指望伴郎来几个留学生还是美国佬?”
柳漱羽缩了缩脖子,害羞一笑。
赵必晖只讪讪笑着,这些话像是有实体一般,一句一句挤过来,让她扭曲变形。
刘院长又问:“你们家是做什么的?之前问小赵她净说不知道。”
费琼斯视线寻找着赵必晖,却被一再打扰,随口回答:“父亲,是辰源公司的费赟,做生意;继母在第一市立医......”
刘院长的眼神突变,一改平时的沉稳声线:“你爸爸是费赟啊,我就说有点眼熟。”
又揶揄:“没想到这小赵平时不声不响的,真没看出来。”
林熙敏眼中闪过惊讶,很快跟着起哄:“那可以买graff的钻戒和jimmychoo的婚纱啊,蜜月去巴厘岛么?上次我和我男朋友去过,超级美!”
费琼斯竟然微微敛首,嘴角有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巴厘岛?”
“对啊,你们要去我可以把我的导游介绍给你们,中文很好......”
费琼斯真的打开手机开始边听边记。
“准备哪家酒店?”宁绍君也说,“最好不要去洲际酒店,前段时间那里有个新郎逃婚,都说风水不好。”
“我们能去参观下你的婚房么?”谢淑霆忍不住说。
“对,对,让我们开开眼界。”
隔壁药房的也来凑热闹:“需要司仪么?我的一个表哥是婚庆团队的,在潼州口碑很好”
费琼斯又记下。
一名护士打趣:“拍完婚纱照一定要给我们看看啊,你这个样子,绝对会有摄影师抢着来拍。”
“小孩名字想好了么?”
“化妆师要提前预约哦。”
“到时候院长一定得上去说两句啊。”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畅想着一段豪华热闹的婚礼。
除了另一个当事人。
赵必珲远远看着他们,感觉自己和他们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自己的意见完全不重要,甚至自己存不存在都无所谓。
好像,这个莫须有的婚礼,和自己并无关系。
费琼斯一边点头,一边寻找着赵必珲的身影,终于,他看到她。
那张脸格外平静,如死亡一般,眼神空而缥缈,望着无涯的远方,仿佛并不在这里。
她汇聚目光的焦点,和他对视一眼,然后径直离开。
他感到一颗心顿时沉到底,立刻告别人群,跟出去。
“等一下。”
她驻足,回头对他露出一个悲凉的笑意。
他直觉这个笑容并不是字面的意思,踟蹰片刻,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再进一步?”
她还是笑,只是微微移开目光:“先回去吧。”
可能,我接下来的话,会让你觉得不如不前进。
到了赵必珲的公寓,她放下包,进卧室拿出一个盒子。
今晚约好了一起拼她新买的拼图。
是一幅祥和热闹的圣诞节图画。
他欲言又止,还是顺从地在地毯上坐下。
两人都是老手,没一会儿就拼出七七八八。
“你之前过圣诞节么?”她放下圣诞树中心的一块。
“嗯,我用打工的钱给妈妈和妹妹买过礼物。”
“继父没有么?”
“为什么要给他买。”
她低头一笑,又找到一块:“我小时候特别羡慕互送礼物,但从来没人送过我礼物,没有人给我,我也拿不出东西送人。”
“嗯?”他有些迷惑。
“我,一直想送你什么,但是,我好像拿不出什么送你。”
“不,你不必......”
她忽然抬起脸,直视着他的眼睛:“不,我爱你,所以我想送,这与你无关。”
又缓缓垂眸,看着残缺的拼图:“其实,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这次是他抬眼,看着她低垂的头发。
“......但是,我好像还是拿不出来。”
一阵沉默,他拼出一个孤身女人的背影。在盛大狂欢中,她如烟花般寂寥。
“我的确想离开。”
他停下动作,猛地坐直,眼中骤然汹涌风雷。
“我,打算去滨海读研究生。”
终于说出口,她感到一阵无力的轻松。
“去滨海?”他的声音轻若无物,但隐含着沉重的凄惶,“那你的工作?”
“所以,要放弃我现在的工作。”
“那你这边的生活?”
她无奈笑笑:“我想可以去那边重新开始。”
“那我呢?”
声音中猛然裹挟着剧烈的颤抖和沙哑。
她抬眼,再也拼不下去,似乎想流泪,站起身走进洗手间。
然而并没有泪水,她只是木讷地凝视着自己的脸。
不再饱满的脸颊,睫毛的影子如流苏般战栗。
我已经不是十五岁了,为何还有一腔不计后果的冲动和热血。
我应该随着主流亦步亦趋,走出去告诉外面那个人,这只是一个恶作剧,我会留下,和他结婚生子,过众人眼中的美满生活。
然后在某个午后想起当年看《大地的窗口》时的样子,发出一声后悔的唏嘘。
但是,但是......
她掬起一把冷水,把脸浸入其中。
鼓起勇气,打开门走出去。
他已经从地毯上起身,换成坐在沙发上,埋头于膝间。
开门声响起,整个人仍纹丝不动。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进厨房倒一杯热水。
忽然他开口,前所未有的沙哑沉抑:“我会向公司申请,能不能换到北方的总部......”
“不。”她立刻说,“我不希望因为我扰乱你事业的步伐。”
他还是垂首:“那现在有更好的办法么?”
她上前一步,努力遏制声线的颤抖:“我也不一定会考上,也许只是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他微微抬眸,但只看到她的腰。
“而且,我坦白说吧,考研只是第一步,我的最终梦想是出海去看鲸,会逐渐远离大陆,就像你说的我们应该生活在海底,却意外来到陆地,我只是......想回家。”
他终于彻底仰起脸,神情哀伤无助犹如一只即将被抛弃的狗。
“那,再抱我一下好么?”
她默默点头,上前,还未伸手,他已经一把将她拽进面前,猛然收紧,整张脸埋进她的腹部,几乎变形,像是恨不得融入她的身体,让她带着他一起回家。
地毯上,拼图破碎凌乱,再也无法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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