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实习生离开,医院新招了一个刚毕业的助理医师,张昇弘。
一来就是生涩的打招呼,完全一副大学生的青涩单纯。
薛安然不禁和赵必珲打趣:“看着挺挺拔的一人,一见人就鞠躬。”
赵必珲附和着笑笑,仍旧低头看题。
知识忘得太多,必须挤出一切能用的时间学习。
这次备考倒和高考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高考因为没有自立能力,加上被父母恐吓考不上送去打工,整日都处在惊恐和焦虑中,随便一点刺激都会崩溃。
现在因为心里很清楚考不上天也不会塌,反倒格外镇定自若,平稳地完成了每一个阶段的学习计划。
她正看着一道专业题,手里无意识地抚摸着织了一半的手链,半信半疑地写下一个答案。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张昇弘跑到门口,拘谨地说:“小赵姐,她们说你男朋友他爸来了。”
猛地起身,连带着凳子倒地,一声巨响,在脑中瞬间炸开。
她呆愣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就和小学开学时被逼着上去做自我介绍一样。
宁绍君也出现在门外:“小赵,你得出去见见面。”
只能深呼吸一次,按住颤抖的手,随便理了理鬓角,一看今天穿的是一件优衣库打折短袖,傻乎乎的卡通人物,不禁更加胆怯。
硬着头皮和宁绍君出去。
“宁姐,他不是医药公司么?”
“对啊。”宁姐语气里夹杂着兴奋,“他们公司还做医疗器材,好像最近准备进攻宠物医疗行业。”
“他公司都开那么大了,还开拓新领域呢?”
“你到底小孩子。”宁绍君温柔地白她一眼,“费赟在我们市也算个传奇人物了,三起三落,还能成为领头的企业家,自然有这样的魄力。”
赵必珲闷头不语。
宁绍君问:“你第一次见他?”
“嗯。”
“这么长时间你男朋友没安排见面么?”
赵必珲实在说不出是自己不想见,因为知道一定会被宁绍君笑幼稚。
宁绍君有些困惑:“看来你去读研还是明智之举,你男朋友可能不是认真的。”
张昇弘已经超过她们,站在会议室门口偷看。
宁绍君远远喊他:“里面都有谁?”
张昇弘忙回来说:“就是院长他们,中间坐着一个不认识的。”
“那就是他了。”宁绍君有些局促,
赵必珲忍不住问:“看着凶不凶?”
“没有,不凶,穿得很气派,但感觉也不怎么平易近人。”
赵必珲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告诉自己他不会把你也拖去无人区暗杀的。
至少现在不会。
会议室里传来刘院长的声音:“赵必珲?对,是我们医院,您要见她?是,是该见见。”
很快,林熙敏出来,正撞见这三人,对赵必珲使了个眼色。
赵必珲狠狠掐了掐手心,疼痛稍许缓解了紧张,慢慢走进会议室。
刚进去,本来在主位的一个身穿白衬衫灰领带的中年男人起身,一边走一边伸出手,一连串的动作相当风度翩翩。
“你好,你是赵必珲吧?我是费赟。”
她努力不卑不亢地微微颔首:“你好。”
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一番。
身量高大挺拔,没有这个年纪的发福,依旧有着矫健的倜傥;面容乍一看轮廓,是和费琼斯如出一辙的冷峻深邃,只是多了些老成持重的皱纹,于是整个人散发着傲睨自若的运筹帷幄。
声音比费琼斯更低沉浑厚,烟熏一般的粗粝沧桑。这样的嗓音,会给人一种挥斥方遒的魅力,但在赵必珲戒备的耳朵听来,是深藏不露的恐吓。
费赟一眼便看出她眼神中强撑的畏缩,笑容中立刻多了些和蔼:“我听刘院长谈到你,不简单啊,沉稳又能临危不乱,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赵必珲面上挂着笑,心里早错愕起来,什么临危不乱?是上次那个肾病柯基做手术,自己制止了两位院长的争执?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费赟忽然莫名其妙地夸起自己?
“过奖了,我也只是做些本职工作。”
费赟目光中有了些刮目相看,在她短袖上幼稚的卡通图案上停留片刻,又说:“能尽职尽责,也属难得,刘院长都说这几年准备提你做主治医师。”
赵必珲微微侧脸,看向一脸受宠若惊的刘院长,不由得想冷笑:“我资历尚浅,怕不合适,还是再历练一段时间吧。”
费赟微微挑眉:“这样也好,我们公司正在和瑞贝尔洽谈医疗合作的问题,可能需要聘用一位顾问,你的专业知识正是我们需要的。”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赵必珲一侧唇角微微勾起,努力遏制住内心的胆怯和愠怒:“是么?那我觉得医院很多人专业水平都高过我,我也对大企业的职场氛围难以适应,恕我力不胜任。”
刘院长有些不悦:“小赵你先回去想想......”
费赟摇摇头,刘院长立刻闭嘴。
他的脸也冷了几度,薄唇紧抿,瞬间逸出一股强大震慑的压迫感,声线中带上难以觉察的轻蔑:
“也是,可能你在职场的进取心没有那么大,倒也无可厚非。”
赵必珲立刻敏锐领悟到他的讥讽:可以靠男人攀附权贵,自然不用自己辛苦打拼。
到底是来着不善,但她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下针锋相对,只微微垂眸:“如果各位领导没什么事了,我先回去工作了。”
费赟缓缓昂首,一言不发。
刘院长见赵必珲不识抬举,只能摆摆手:“你先去吧。”
费赟瞥了刘院长一眼,刘院长立马会意,叫住赵必珲的背影:“你再等等。”
身后是费赟森寒的声音:“你在职场上很清楚自己的分量,懂得知难而退,希望你在人生其他领域也有这个自知之明。”
赵必珲驻足,垂眸看着自己的鞋面,上面有几个狗爪,不知道是不是费解踩的。
沉默片刻,没有回应,径直走出去。
外面,一堆人围在门口看热闹。
宁绍君马上问:“怎么样?”
她没有抬眼,耳朵里是一片轰鸣,眼前逐渐模糊,是被泪水的氤氲遮盖。
一整个下午,都看不进去一个字,只盯着资料空洞发呆。
宁绍君看她有些不对劲,让张昇弘给她聊些年轻人的共同话题分开她的注意力。
张昇弘只好上前:“小赵姐,你还好吧?”
赵必珲眨眨眼,回过神来,缓缓浮现出苍白的微笑:“啊,没事,我就是这道题太难了。”
张昇弘信以为真:“那我帮你看看。”
“嗯,正好你应该学过。”
张昇弘便侧身靠近,看了看题目,咧嘴一笑:“我就学懂过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正好。”
说着便拿过她的笔,开始逐步解说。
赵必珲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听得不很认真。
“小赵姐,听懂了么?”
她猛地抬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完全没有听吧?”张昇弘无奈地控诉。
只能抱歉一笑。
下一刻,有人走进办公室。
赵必珲以为是其他医生,还是低头看题没留意。
直到张昇弘的声音响起:“您好,请问找谁?”
“我找赵必珲。”
她连忙抬头,正撞上费琼斯的眼睛。
白衬衫,他也穿着白衬衫。
眼睑神经质地跳动了一下,还是挤出一个微笑。
费琼斯先开口:“我是她男朋友。”
“哦!”张昇弘格外浮夸地叫了一声。
费琼斯上前:“你能让一下么?”
张昇弘反应过来,闪身退到一边。
“你们在聊什么?”他问。
“没什么,我有道题不会。”
他扫了一眼:“我能试着讲么?”
赵必珲咬了咬下唇,抬起无力的胳膊,收拾资料:“回去再说吧。”
费琼斯想把她一缕发丝整理一下,正要抬手,发现隔壁的视线还黏在自己身上,有些不悦:“不好意思,我脸上有东西么?”
张昇弘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和费总的确好像。”
“费总?”他立刻眯起双眼。
“对啊,辰源的费总今天来医院谈合作的事,还见了小赵姐。”
“什么?”看向赵必珲,声音骤然冷却。
她移开眼神,轻轻嗯了一声。
“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倔强得不愿和他诉苦。
“没什么你会这样?你告诉我好么?”
她站起身,眉宇间是凝重的无奈和悲凉:“真的没什么。”
他双眼阴翳积蓄,将有暴雪。
“好,那我自己去问他。”立刻转身走出门。
她仓皇跟上:“你别去。”
他在门口驻足,已经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
“那你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她垂眸,扭曲着自己的手指:“他让我去他公司做顾问,我拒绝了,然后,他让我......”深吸一口气,仰面直视他的眼睛,嗓音哽咽,“让我,要有自知之明。”
瞬间,风雪降临,眼中暴怒和狠戾如巨浪纠缠,薄唇下的牙齿紧紧咬合,下颌如刀锋般刚毅,双手微微颤抖,忽然转身再次走向门口。
她拉住他的手腕,踉跄着跟在后面:“你真的别去了。”
他走到大厅忽然停下,回首,眼眶已经是一片猩红。
“所以,你觉得我不应该去争取么?或者在你看来,反正我们已经完了?”
周围人的目光和非议已经传来,但她只感觉得到自己心脏如碎裂般的抽痛。
“我......”她缓缓松开手,胸中委屈和无奈像绳子一般一点点勒住心脏。
他垂眸看着她松开的手,眼中彻底黯然,一甩手走出医院。
她感到一阵窒息,只能努力强撑着不晕过去,转身,看见旁人又诧异又兴奋的视线,只是淡淡一笑,还是回到办公室。
是不是应该大哭一场,来为这部戏做个落幕,但她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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