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殿下要用膳了吗……”
话说到一半,实在是地上流着两行鼻血的祁世子太过引人注目,刘根儿硬生生转换了话头。
“世子殿下你怎么了?”
见刘根儿要来扶他,祁殊慌忙捂住鼻子,胡乱爬起来冲出门去,还没忘记朝斐宁玉行礼。
“啪嗒!”
门一关,外面响起达平的惊呼:“天呐!世子你流鼻血了!”
刘根儿对于眼前的情况,一头雾水,他见斐宁玉一脸平静,不像是动怒的样子,小心翼翼问:”殿下,是祁世子做了什么错事惹恼您了吗?”
斐宁玉优雅收回踹人的腿,摆手:“无事,你让厨房可以上菜了。”
“欸!好的!”见主子不欲回答,刘根儿很有分寸地转身去吩咐小厨房上菜。
“对了,你问祁世子一下,若是他愿意的话,可留下一同用膳。”
“好的。”
刘根儿打开门,正要迈腿,又被唤住。
斐宁玉歪头想了想,补充道:“再让厨房做一个清凉去火的百合莲子羹。”
苦不死他。
连声应好的刘根儿抬头与止了血的祁殊面面相觑,讪笑道:“殿下没事了吧?主子说您无事的话可留下一同用膳。”
祁殊胡乱抹了两把鼻子:“无事无事,殿下所赐皆是最好的。”
太子哥哥见他流鼻血,特意命人加上百合莲子羹,可见太子哥哥是疼他的。
晚膳用罢,斐宁玉没有赶祁殊走的意思,祁殊自是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祁殊笔直地躺在床下的小塌上,可怜地伸不直腿,他乖乖将全身裹在被子里,只留出一只手供斐宁玉握,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倒是有几分眼色,斐宁玉瞧着床下温顺安静的祁殊,满意地阖上双眼。
“玉儿,莫怪母亲,母亲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自己的父亲母亲。”
一杯毒酒,一行浊血从端庄美貌的夫人嘴角溢出,她缓缓倒下,面前是新登基的帝王,和她即将被封为太子的孩儿。
“阿弟,你在哪呀?阿姐找不到你,你藏得真厉害!”
“玉儿!阿姐给你带了北街的酥糖,做一道习题才能吃一块哦!”
“阿弟,阿姐赶不上你的生辰了,莫怪阿姐……”
“母亲!阿姐!”
祁殊听到床上之人的梦呓,警觉睁眼,坐起身看到睡着的斐宁玉紧皱眉头,眼角还有泪水沁出。
“不要!不要抛下我!”
小小的斐宁玉抱着阿娘的大腿恳求,被一向温柔的阿娘决绝推开,父亲禁锢住他小小的身躯,斐宁玉亲眼看着娘亲在他面前倒下。
“不要!不要!”
见斐宁玉神色痛苦抗拒,祁殊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只知道斐宁玉眼角滴落的泪。他伸手悄悄放在斐宁玉脸颊旁边,滴落的水珠烫得他又立马缩回手。
直到斐宁玉激动得挥舞双手,祁殊终于忍不住了,他俯身拥住惊慌的月亮,笨拙地用温柔的语气安抚。
“殿下不要怕,我永远会在你身后。”
“不怕不怕……”
祁殊无师自通般轻拍斐宁玉颤抖的后背,一遍遍轻声说着不敢说的话。
拿着酥糖的阿姐变成了憨笑的祁殊,他笨拙地掏出怀里温热的酥糖,献宝地捧到自己眼前。
斐宁玉呼吸一窒,睁开眼,喘息了许久平复波动的情绪。
他被祁殊抱在怀里,原来这么温暖是因为在祁殊怀里。
斐宁玉整个人泄了劲般,软软地任由自己倒在祁殊怀里,任由自己听着祁殊一遍一遍“不怕不怕”的安慰。
“为何永远都逃不脱。”斐宁玉缩在祁殊的怀里喃喃自语。
“殿下……”祁殊心中难受,他的殿下该是骄傲的,永远快乐的。
在手触上斐宁玉肩膀的一瞬,祁殊被狠狠推开,脸上挨上结结实实的一掌。
“别碰我!”斐宁玉眼底恨意蔓延,他缓慢喘匀呼吸,垂落的青丝覆在他浓艳哀怨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直直对上被打得偏了头的祁殊。
“你说得好听!”斐宁玉靠着玉枕凄凉一笑,说出的话却似淬了毒药的箭。
“你去把我的阿姐抢回来!抢回来啊!”斐宁玉没了冷静自持,戳着祁殊的胸口,眼里满是恨意,“你去啊!”
“殿下……”祁殊口中苦涩,他恍然间有一股冲动,若这样殿下能高兴,他单枪匹马出皇城,突袭胡族。
虽无万分之一可能,但若这样殿下能高兴……
“傻子!”
“呆子!”
“疯子!”
斐宁玉指着祁殊的鼻子骂,骂累了又缩进祁殊向他敞开的怀抱。
祁殊不敢主动开口,斐宁玉闭着眼睛调匀呼吸,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像两只小兽静静地在夜幕中依偎在一起。
斐宁玉调匀了呼吸,靠在祁殊的肩头,喃喃道:“真的能赶上吗?”
难道上天让他重活一世,是为了让他再次亲眼看一遍悲剧的发生吗?
祁殊听出斐宁玉语气中深切的悲伤,他将斐宁玉搂得更紧:“我会将明珠公主带回大桑的。”
他温柔握住斐宁玉的手,将它按在自己的心口,感受自己心脏的跳动。
“我现在是没用,可不会一直无用。”祁殊望着斐宁玉浅浅带着湿气的眼眸祈求,“殿下等等我罢。”
斐宁玉眼神复杂,他看向祁殊,十四岁的少年眼底决绝,已有了杀伐之气。
他不回答等待与否,只是攀住祁殊的肩膀,张嘴狠狠咬住了祁殊肩头。
他像只失孤的幼兽,要把祁殊肩膀上的肉连皮带筋咬下来一般。
肩膀传来尖锐的皮肉破开的刺痛,祁殊恍若不觉,只是拥着斐宁玉的动作愈发怜惜。
他看着斐宁玉垂落的青丝,要碰不碰的,在斐宁玉耳朵哑声道:“明珠公主聪慧,她临行前曾叮嘱我,好好护着你,事事以殿下为先。”
阿姐总是这样,就算自己身陷囹圄,也替他筹谋。
斐宁玉觉得自己眼眶又湿了,他缓缓松开牙齿,盯着祁殊笑得天真:“那你要听我阿姐的话。”
祁殊被斐宁玉突然的璀璨一笑,迷惑心智,还未回答被斐宁玉推开。
斐宁玉自顾用湿帕擦拭了脸庞,重新寻了个姿势睡下,释放情绪浪费了太多精力,他很快便再次入睡。
祁殊担心,就撑着身子这么静静看着斐宁玉的睡颜,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他忆起自己与斐宁玉的第一面,他自幼长在大漠,五岁随父亲回皇城复命,第一次看见如此富丽堂皇的宫殿,贪玩地躲开宫女们,爬上御书房殿口的一棵桃花树,一个不慎从树枝上落下。
幸好被父亲接住,但似乎惊扰了贵人,他看着父亲向身旁的小殿下赔罪。黑黑瘦瘦的祁殊哪见过这么金雕玉琢的贵人,他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斐宁玉。
“你是桃花仙人吗?”
吓得祁连城拉过不知尊卑的祁殊连连赔罪。
然后是受召回京都为质,养在信佛的太后身边。一年冬天在外扫雪时,手上长满了破了又破的冻疮,被来向太后请安的斐宁玉发现,要了他来当伴读,才脱离了太后佛口蛇心的折磨。
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惊鸿一眼就种下了因果。
祁殊静静描摹着斐宁玉沉睡的眉眼,温柔、善良、清冷、骄傲、矜贵,所有世间美好的词来形容他的这一轮月亮都不为过。
就在刚刚相拥之际,祁殊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一切不想与他人分享月亮的私欲,都源于他对月亮的喜爱。
原来,他喜欢太子殿下。
“太子哥哥,我喜欢你欸。”祁殊轻声道。
后半夜斐宁玉睡得很安稳,待他睁开眼,习惯性地向床下望去,已没了祁殊的踪影。斐宁玉一侧身,察觉到床上有什么东西硌到了他。
翻身起来细细察看,一个用桃核雕刻的桃篮被小心放在他的床头。
斐宁玉不用想,这寝宫除了他也只有祁殊来过,这想必是祁殊给他的生辰礼物。他拿起桃篮细细打量,精致处显粗糙,粗糙处显精致。
想到一笨手笨脚的呆子捏着小小的桃核雕刻,斐宁玉笑了笑,随手将桃篮放在桌上。
外面的刘根儿听到里面的动静,知道斐宁玉醒了,进来伺候他洗漱。
“今早衙门那急匆匆来了人,祁世子赶紧过去了,托我给你带了话,说礼物放在了床头。”
斐宁玉点头,瞧这架势,一个小小副尉倒比他还忙了。看来,这生辰宴,祁殊是没时间参加了。
“有好几个大人到了,安排他们去大堂先坐着了。”
“好,我马上过去。”
到了时辰,满座的宾客翘首以待,斐宁玉坐在主位上,也等候着,迟迟不见父皇前来。
倒是父皇跟前的王公公来传了旨,赏赐了不少奇珍异宝,待领了皇帝的旨,大家伙才开始敬酒开宴。
王公公接过刘根儿递的酒,真心跟斐宁玉道:“太子殿下,老奴多嘴说一句,您自个当心着点,这皇上是被萧贵妃唤了去,才不来您这。”
“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要是皇后还在……”王公公早年受过斐宁玉母亲的恩惠,也是真心替斐宁玉不平,说着说着哽咽。
“王公公莫要这样说,等下被有心之人听取,又是不少波折。”
斐宁玉笑笑,塞给王公公不少银两:“今日是我的生辰,不提别的,谢王公公跑一趟。”
觥筹交错,不少人上前恭喜,有真心有假意,斐宁玉一一应下,一手伸进袖中握住那枚粗糙的桃篮。
桃篮在民间,一般是给刚出生的幼儿佩戴,驱邪保平安。
斐宁玉笑着看着这场以他为主角的盛大宴席,摩挲着桃篮,在这皇都,至少有一人是真心对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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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桃篮【修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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