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之前挑破血泡都没有颤抖一下的手，因为涂紫草膏而抖个不停。
“是臣应该做的。”祁殊喉头哽咽，为这难得的亲近几乎泪流。
听出了祁殊的哭腔，斐宁玉诧异，他明明已放轻了涂抹药膏的力道，还这般痛吗？
他不知道，对祁殊来说，紫草膏带来的疼痛可有可无，比不上殿下与他肌肤接触的万分之一。
若有若无、一触即离的肌肤相贴犹如隔靴搔痒，羽毛一样搔刮着祁殊的心房。
“你为什么救我？”斐宁玉打算聊什么转移一下祁殊的注意力，“因为我的太子身份吗？”
他温和地望着祁殊，淡色的瞳孔诱导祁殊顺着他的话头。
“不是的！”祁殊否定地斩钉截铁。
斐宁玉微恼，他宁愿祁殊说是，死脑筋怎么改不过来？
他虽心知肚明祁殊对自己的情谊，但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斐宁玉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哦？那是因为什么？”
糟糕，说漏了嘴！祁殊暗自懊恼，嘴巴没有经过脑子擅自作了回答，他那点卑贱心思根本不能宣之于口。
“因为殿下。”祁殊给出摸棱两可的回答。
“殿下？说到底还是本宫的这层身份喽？”斐宁玉一锤定音，他不会给祁殊任何哪一方面的幻想。
不是的，因为殿下就是殿下。祁殊痛苦闭眼，再次睁眼，又变得平静。
“是的。”心中的巨人轰然倒塌，祁殊言不由衷。
算还有点规矩，知道自己的心思龌龊，斐宁玉满意点头，堵住祁殊的嘴容易，可让他死心难。
“既然憧憬本宫的身份，看在你救了本宫一命的份上……”斐宁玉延长了话音，果然惹得祁殊疑惑回望。
“你可愿做本宫的义弟？”
此话一出，祁殊的呼吸一窒，斐宁玉浑然不觉地解释道：“父皇圣明，若知晓你救本宫一命，太子义弟这个身份，你也担待得起。”
“怎么样？若你觉得合适，待父皇同意，寻个吉利日子，咱们便结拜为义兄义弟，生死相依。”
斐宁玉自顾自地说着，他感受到祁殊的右手紧绷，细密地抖着，但他也没有回头路。
这份救命之情，他身为太子殿下，受得起；若是因为祁殊的爱慕得了一命，他受不起。
殿下说得轻巧，可祁殊明白，殿下对自己没有一点儿女情谊，好一个义兄义弟！
殿下简直是在把他往死里逼，
原本因着身份性别，他与殿下之间已是鸿沟，他对殿下的隐秘心思让他夜夜难以入睡，他是乱朝纲的疯子。
若是结拜成殿下的义弟，不仅乱朝纲，更是乱人伦。乱人伦的帽子将他与殿下的微弱可能一刀斩断，殿下是要逼死他啊！
可殿下也不知道自己的情谊，是他自作自受，祁殊心里发苦。
“小人恕难从命。“祁殊一咬牙，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神倔强。
斐宁玉没想到祁殊会突然下跪，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涂好的右手被自己的主人狠狠摩擦在地上。
嘶，这会不怕疼了？
“臣不想做殿下的义弟！”祁殊见殿下面沉如水，没有表态，再次倔强拒绝。
祁殊苦苦坚持，好像不做殿下的义弟，他还有做梦的可能，着实可笑。
“那你要本宫身边的哪个位置？”斐宁玉眼睛微眯，危险地盯着祁殊与地面紧紧触碰的伤手，又变得血肉模糊。
“最末等的侍卫也行，随从也行……”祁殊眼睛发红，好似疯魔，“不要义弟，不要义弟！”
“世子莫不是在搞笑？”自己的权威被挑战，斐宁玉气得额间青筋直跳，不知是气祁殊忤逆，还是气祁殊不珍爱自己的身体。
“没有，没有，臣说的都是真话。”祁殊急切地央求着，他双手抓上殿下垂下的宽大衣摆，极尽凄楚的哀求。
“求殿下收回成命。“
斐宁玉面无表情地看着祁殊的动作，思绪飘得很远。他一会儿想到东宫里扒他裤脚的可怜黑犬，一会儿想到他坟前哭喊得撕心裂肺的漠北侯，也是这般声音颤抖。
目光重新落回哀求的祁殊身上，未来名震大桑的漠北侯，在他脚边垂着头，像是落魄被主人抛弃的狼犬。
发红的眼尾，又像是下一秒要哭出来似的，他竟将一坚毅少年逼到如此地步。
斐宁玉心倏地软了，捏了捏紧皱的眉头，妥协道：“你先起来，结拜的事再说。”
“父皇同不同意还不一定，你以为只要本宫请求，父皇就一定会答应吗？“斐宁玉动了动脚，用金贵的乌皮**靴踢踢祁殊的膝盖，示意他起来。
见殿下暂时歇了收他为义弟的心思，祁殊依言站起，平复翻江倒海的心情，他在殿下面前严重失态了。
斐宁玉瞟了眼面前的凳子让祁殊坐下，面色一板：“这些先暂且不提，你自己看看你的右手，它如何了？“
自然是血肉模糊，俱是地上沾染的灰尘，涂在上面的紫草药膏已被摩擦得所剩无几。
祁殊怔怔的看着冒血的手掌心，无力感袭来，他连殿下给他涂的紫草药膏都留不住，还在奢望什么呢？
“本宫好心好意替你上药，你不领情也算了，有必要这么折磨自己的伤口吗？“斐宁玉装作痛心疾首，他也实在不欲继续之前的话题，不肯承认自己对祁殊心存不忍。
“不是的，是臣一时心急，毁了殿下的好意，臣罪该万死！“祁殊着急忙慌地解释，唯恐殿下误会了他的心意。
“臣自己来吧。“看到殿下又拿起紫草药膏想给它涂抹，祁殊收回右手，他不敢再劳烦殿下。
本就有郁气的斐宁玉，面对推三阻四的祁殊，语气冷硬，将紫草膏啪的一放：“好啊，让本宫见识一下单手处理伤口。“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祁殊一动都不敢动，他好像彻底惹恼了殿下。
好在看完病人的大夫回来了，他满头大汗地推门进来，好不容易救醒了昏迷的赵三，他想到内室里还有病人便不放心的回来看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怎么搞的？伤口伤成这样？怎么又裂开了？“
大夫捧着祁殊的右手，不解地问。他记得自己出去的时候明明处理干净了患者的伤口，只要涂药就可以包扎，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手撑了一下地面。“祁殊不欲多说，随便扯了个谎。
“真的吗？在这里摔跤？“大夫目露怀疑，显然不相信这个说辞。
“你们是不是打架了？“ 大夫一脸我都懂的表情，目光在二人之间打转。
“小伙子年轻气盛，打架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只不过受伤了还打，就有点过分了奥。“大夫说得苦口婆心，手上的动作不停，开始给脏脏的伤口进行清理。
斐宁玉感受到大夫的目光，心中烦闷，不想再待下去了。看到祁殊，他就想到自己荒唐的心软，斐宁玉起身离开。
这边大夫还在喋喋不休，他看到祁殊恋恋不舍的目光，一脸看透了的表情：“看来你很看重这个兄弟嘛！小伙子别伤心，兄弟之间打架很正常，谁低个头很快就翻篇了……“
见他不搭话，大夫闭上了嘴。真是奇怪，那人走了后，这位病人的气质突然凶得不行，变得不可靠近。
戌时东宫
外面一片安静，只有侍卫路过的整齐脚步声。
斐宁玉端坐在紫檀木椅上，合拢的双膝上趴着小黑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黑犬的小脑袋，对面是弓腰垂手的林公公。
“奴才根据殿下的画像，查了龙虎营历年的征兵档案，确定了殿下画中之人的名字与城中的住址。“
林公公的声音低了低，他谨慎地环顾四周：“此人确与萧贵妃有联系，打听到与萧贵妃的侍女关系过密，殿下入龙虎营的前一天，二人还在城中酒楼私会。“
“殿下想知道他的名字吗？”林公公将一切一五一十地回报，抬首问道。
“不必，将死之人罢了，不配让本宫知道名字。”斐宁玉温柔得摸摸黑犬的脑袋，黑犬被抚摸得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你说呢，小黑？”
小黑犬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殿下摸得它很舒服，它高兴地“唔汪”一声。
“小黑也同意了。”斐宁玉奖励似的再次抚摸，“怎么这么懂本宫的心思呀，比那只呆头鹅强多了。”
“奴才这就去处理。”看到太子殿下点头，林公公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东宫，连外面巡逻的侍卫都未发现有人来去的踪影。
斐宁玉等得无聊，怀里的黑犬又不安分，使劲往他的怀里拱，他便与黑犬对起话来。
“小黑，你说做本宫的义弟有什么不好呀？”斐宁玉挠挠黑犬的脑袋，“你想不想做本宫的义弟呀？”
黑犬很兴奋，它很配合地再次唔汪一声，两只短短的前爪扒拉斐宁玉的衣袖。
“可惜某人还没有你聪明。”斐宁玉状似遗憾，“一只狗怎么敢肖想主人呢，安安分分地当狗不好吗？”
“你说呢？”斐宁玉点点黑犬乱动的小脑瓜，“有吃有喝，本宫高兴了还有摸摸。”
小黑犬耳朵尖，听懂了摸摸，脑袋甩得更厉害了，往斐宁玉的手心凑。
林公公的轻功厉害，不一会便再次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东宫。
虽然知道林公公的实力，不过这次的确是过于快了。斐宁玉看着突然出现的面色凝重的林公公，直觉出了什么事。
果然，林公公笔直跪下告罪：“奴才无能，去晚一步。”
“人已死在家中，被钝器断了左臂，血竭而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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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义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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