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年号

是夜,林域轩守约,提着几坛酒来将军府寻人。

二人飞跃上屋檐,落座于房顶,明月高悬,光影绰绰。

“来,不醉不归!”

两杯酒盏一碰,两人一饮而尽。

“府上的姑娘我已按照你的吩咐,各自给了银两,想留下的就留在附近的乡村,想走的自然放他们走了。”

“好。”祁殊点头,又将一酒樽饮尽,“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过惯了皇城的富足日子,她们怎么能呆这种地方呢?”

“大哥你说啥呢!”林域轩大声反驳,“戈壁滩头,落日余晖,骆驼成群,运气好还能找到绿洲,谁人呆不得?”

怕只有你那金枝玉叶的天子呆不得!

“最重要没有官场的尔虞我诈,咱们兄弟俩自由自在的,拿皇帝老儿的位子来换,我都不换!”

林域轩说完,觉得自己豪气万分,激动地又灌了自己一坛酒。

“嘿嘿嘿……”林域轩盯着祁殊傻笑。

“你喝醉了。”祁殊嫌弃地拍拍林域轩发烫的脸,一个没注意被他死死抱住。

“老大啊!”林域轩突然发疯大喊,“你肯定很难受吧?你哭吧!你哭吧!”

林域轩还试图把祁殊的头往自己怀里按,不断说着醉话:“你在我这哭,没人会知道的,可别把自己憋死了!”

“你什么毛病?”祁殊轻而易举地钻出来,看着林域轩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利落地给了他一个大脑瓜。

“别发酒疯,要哭你哭,哭得真诚点。”

没多少人真心待他的宝贝。

“你你你……”林域轩你不出个所以然,他又哭又笑的,只好自说自话。

“草城落入埋伏的那晚,你把棉衣让给我,说反正自己活着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倒不如让我出去成家立业。”

“我说你一个大将军还怕没人嫁你啊,你说你喜欢的是当今圣上。我吓死了,说能换一个喜欢吗?我把棉服还你。”

“你说你连命都不要了,让我把棉衣裹紧。”

林域轩说着打了个酒嗝:“幸好咱们两个都大难不死,胡人也投降了,可这没等到后福呢,皇帝先没了。”

“我还想着,这次这么大的功,皇上说不定会召你入宫赏你,你还能看看他,有点子念想,没想到啊!”

林域轩继续扯着嗓子大喊:“老大你命真苦啊!”

“我不苦。”祁殊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冷冷反驳,他的月亮才苦。

见林域轩情绪更加激动,祁殊单手抓住醉鬼手舞足蹈的双手,另一只手敲打在他的后颈,林域轩瞬间软了身子。

祁殊将林域轩提溜起来,扔给楼下接着的侍卫:“副将醉了,送他回府。”

没了林域轩的聒噪,屋顶之上变得寂静无声,只有月亮洒下的薄薄的一层光辉。祁殊自斟自饮,良久,他抬手覆上自己的双眼,没有声音,只有泪水滑落。

月亮照亮大地,从不会只为他一人亮,为他一人停留。

林域轩问他能不能换个人欢喜,老侯爷也这样问过他,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的呢?

他跪在地上,背上是一条条血淋淋的鞭痕,却昂着头:“父亲,人能换颗心活着吗?”

父亲说他太倔,终将害人害己,于是祁殊自请永戍边关,却还是忍不住探查关于斐宁玉的一丝一毫的消息。

每封八百里加急送往皇宫的捷报,他都殷切签上姓名,祈祷月亮还记得他。

“呵呵……”

祁殊捂着脸苦笑,足尖一踏,从屋顶跃下。今夜,他放纵自己哭一场,明日,他仍是八风不动的漠北侯。

酒坛子从屋顶坠落,发出清脆的响声。达平起夜察看,看到醉倒在地的祁殊,惊得睡意全无。

“祖宗欸,咋跟林副将喝成这样?”

“我的佩儿!”

祁殊醉中惊醒,胡乱在身上寻找,摸到腰间的玉佩后将它解下,放于床头。

斐宁玉并未安眠,他听到了林副将酒后所有的胡言乱语。

祁殊居然敢他!漠北侯肖想一国至尊?说出去还是漠北侯肖想帝位来得让人容易信些。

真龙天子受百姓敬仰万民爱戴,断不会有人胆大包天到在皇上面前直抒爱意,还是个男子!

震惊与厌恶交织,斐宁玉感到极其强烈的不适和冒犯。

如今又被大不敬地呼唤表字,斐宁玉恨不得从棺木里复生来赐祁殊死罪。

亏他还认为祁殊忠心耿耿,没想到端的是这副狼子野心。

斐宁玉越想越气,气得化成玉佩小人,狂踢身侧祁殊迷糊的脸。要是放在未死之前,斐宁玉是绝计不会如此失态的。

祁殊温热的鼻息喷撒在玉佩上,他虚虚握着玉佩,将它抵在自己额前。斐宁玉一探身便能看到祁殊高耸的鼻梁,其上是深眼窝长睫毛,其下是薄唇微张。

“佩之……”

呢喃从熟睡之人的薄唇中滚落,斐宁玉眼神一滞,身体一抖,好奇怪的感觉。

二十几年未被人这般唤过了,如今却是被五大三粗的漠北侯缱绻唤出。

斐宁玉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该笑还是该恼了。

醉鬼长睫上沁出水珠,逐渐变大,最后滚落在枕巾上,汇聚成一片思念的汪洋。

这人当真如此伤心吗?斐宁玉也懒得深究,左不过现在借住在此人的玉佩中,更何况他这点心思始终是痴心妄想。

不说要是他在世,顾着祁殊一身本事,就算不辞死罪那也是岁岁年年不想见。

就说现在,他都死了,祁殊对他的心思,更是痴心妄想的妄念了。

斐宁玉不管这醉汉如何呼喊,兀自捂住耳朵,压下心底烦躁,歇息了。

日出时分,激昂的晨鼓声回荡在在苍茫的旷野。侯官士兵从铺满苇草的土坑上起身,登上城墙,眺望四野。

士兵有序检查着沙地里的铃索、陷阱虎落,大黑活力满满地逗弄着面前一团灰扑扑的东西。

看到主人,大黑叼住灰团子,尾巴一翘一翘地绕着祁殊的腿转了两圈,蹭完之后规规矩矩地蹲在旁边,将嘴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大脑袋骄傲地抬起。

“呦!大黑又抓到老鼠了?”

祁殊十分给面子地拍拍大黑的脑袋,夸奖:“好狗。”

前面是林域轩领着一队巡逻兵,巡逻兵精神抖擞地向祁殊挺胸行礼:“报告将军!巡逻完毕,未有可疑足迹和马粪!”

林域轩让巡逻兵继续巡察,自己则站在祁殊前尴尬地挠后脑勺:“昨晚让大哥见笑了。”

“我昨天说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啊,我都是乱讲的。”林域轩双眼心虚得乱瞟,他昨天应该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哈哈。

“行了,你让我见笑的事还少吗?”祁殊右手摩挲了一下玉佩,笑着将昨晚之事揭过。

林域轩听了心里发酸,他大哥总是这样。明明心里难受得快死了,一觉醒来,又变回了寡言少语、英勇神武、无坚不摧的漠北侯。

祁殊看到远处两大马车拉的货物,“今日要去雁门寨与百姓换粮?”

“对!”林域轩点头肯定,“你就在府上好生休息,我带两个兵去就行。”

一张天真烂漫的小孩的脸浮上心头,祁殊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吧。”

“好嘞!”

林域轩略显激动,之前放归的姑娘里,有几位自愿留在了雁门寨,说不定大哥多跟她们接触,能走出心里的坎。

雁门寨距延塞的五十里远,马匹拉着交换的货物一个时辰不到便进了寨门。这里有着五百户人家,六千多人口,在雁山凿了居住的山洞。有几片开垦的耕地和牛羊,用以自给自足。

寨口便是集市,寨中的人门一般徒步到寨□□换货物。早上的大漠还十分严寒,路过的村民皆身着大袄。他们远远看到黄沙中的驻军马车,迫不及待地跑上前迎接。

“将军终于来了,自家种的麦子,处理干净了的,拿一袋去吧。”说完,这位老人家将麻袋往马车上一放,人一溜烟就走了。

老爷子瘦瘦的身子穿过人群,士兵想拦也拦不住。

每个村民都有样学样,不一会马车上堆满了村民们赠送的粮食,带的货物倒一件未送出。

村民送完东西又飞速散开,一转眼,寨门口变得萧瑟,马车倒是被装得满满了。

祁殊和林域轩也习惯了村民的热情,将车中本要交换的东西卸下,齐整地码在寨口。村民自愿献上粮食,但也不能坏了祖上传承的规矩。

“百姓的汗水种出粮食,你得用战场上撒的血去换。”

“祁叔叔!”孩童脆嫩的嗓音打断祁殊的回忆,“祁叔叔,你看我雕的小人。”

祁殊被扯住衣角也不恼,弯腰将举着小人的孩童单手抱了起来。

“丁宝,叔叔没有骗你吧,每个月都会来看你的。”

“是的,祁叔叔是大英雄,不会骗丁宝的。”丁宝咯咯地笑,将手里的小人拿到祁殊眼下。

“祁叔叔,我想着你雕的这个小人,像不像?”丁宝很兴奋,睁着大眼睛直勾勾看着祁殊,“我长大后也要当大英雄,跟祁叔叔一样!”

“把欺负我爹娘,欺负弟弟妹妹的坏人都打跑。”

“很像,雕得很好。”祁殊另一只手接过木头小人,仔细端详,真的有几分他的影子。

被夸赞了的丁宝小脸红红,他示意祁殊将他放下,然后在怀里掏啊掏,掏出一块桃木塞给祁殊。

“祁叔叔,这块胡桃木给你,爹爹说想要什么就雕什么,就能愿望成真啦!”小孩转了转黑漆漆的眼珠子,怕祁殊不信,又补充了一句。

“我家有好多爹爹雕的娘亲,爹爹说就是那些小人帮他娶到的娘亲。”

林域轩卸完货物,刚好听到了孩童的稚气话语,弯下腰刮了刮他的鼻子,开玩笑道:“这么厉害啊,丁宝也给林叔叔一块呗。”

丁宝皱皱鼻子,不高兴地拒绝:“才不给林叔叔,林叔叔就知道欺负人。”

“我不跟林叔叔玩!” 说完,丁宝拿着木头小人转身跑远了。

木雕,不足为奇。用木头雕刻心中所念,心诚则灵。除岁时,百姓会用桐木或者胡杨木雕刻尖尖的木制人脸,用以辟邪。打战时,也会用桃木雕刻护身符"刚卯",保佑将士们旗开得胜。

可惜祁殊不信神不信仙,他这一生只听一人。

祁殊把玩着手里的胡桃木:“要是这玩意灵,那就不用打仗了。”

在玉佩里的斐宁玉听了,心咯噔沉了一下。是啊,要是真有九天神佛,可否降临,保天下太平?

他是个失败的帝王,可斐统,能否还天下一个太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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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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