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亡国

祁殊登上高台,眺望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

山壁陡峭,高耸入云。难得有落脚的地方,一群大汉光着膀子,手拿锤和凿。

雁门寨偏僻,恐怕连河伯、泰山君、灶神都庇佑不到。村民们不死心,攀上高峰,在石壁上雕刻壁画、建造佛像。

经过几代人的坚持不懈,石壁上的佛祖雕像巨大,恢弘壮丽。百姓用自己的方式,寻求平安之道。

大汉们凿璧的动作不停,祁殊握着桃花木也细细雕刻起来。

“大哥……”

林域轩欲言又止,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跳下台阶寻村民聊天去了。

风沙吹拂,祁殊岿然不动。他深切望着远方石壁上的佛像,待对面的大汉在神像上凿下一斧头,他便也低头,极缓极缓地在胡桃木上刻下一笔。

桃木逐渐有了人形,细眉凤眸,高鼻薄唇,下颌锋利,身姿玉立。

斐宁玉第一次知道,祁殊还有这么厉害的木雕之术。只是再细细看一眼,变得十分不对劲。

木头小人俨然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斐宁玉。

无话可说,斐宁玉已经对祁殊无话可说。他奇怪极了,他是做了什么使得祁殊对他如此钟情。

身块健硕的将军小心细腻地雕刻着一块桃木,被雕刻的素材还是他自己,实在是奇怪诡异极了。斐宁玉将目光移到远处的硕大神像上。

菩萨保佑,保佑桑国长盛不衰,百姓安居乐业。

老天却跟斐宁玉开起了玩笑。

斐统登基未满一月,改年号“永安”为“革治”。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光了儒家道家的朝堂席位。法家成了革治王朝的中流砥柱。

颁布的严刑峻法打破了永安帝在位时的德法平衡,光死刑,就有戮刑、磔刑、凿颠、抽肋等等。

官员的权力愈发集中,阶级分化愈发严重,**盛行,军事衰弱。

同年九月,北方出现旱灾,南方爆发瘟疫。斐统下令北方兴修水利,而南方开库赈灾。

这应对方法是老祖宗千百年传承下来的,可是到斐统这却出了岔子。

兴修水利的工人从何而来?从村里子随意虏来。开库赈灾的银子去了哪里?去了各州县长官的口袋。尚未完成的河渠里是白白尸骨,爆发瘟疫的村子里是一片腐臭。

整个朝廷都腐朽透了,民间渐起了不满皇帝的声音,百姓对斐统的继任产生了怀疑。

斐统对来之不易的皇位极度珍惜,每日惴惴不安,在莫须有的猜疑中,斐统不仅杀光了所有的亲兄弟,连旁系都除得一干二净。

这下,他成了皇位无可厚非的唯一选择。

为了证明自己的功绩,斐统意于开疆扩土,遭遇祁殊反对后,削祁殊漠北侯爵位,封自己亲舅舅慕容冲为镇北将军,西击突厥。

慕容冲喜怒无常,杀人如麻,无一丝仁慈之心,只一味猛进,落于突厥陷阱,十万大军败于突厥两万骑兵。

战火纷飞而百姓民不聊生,斐宁玉,一点点,眼睁睁地看着,短短十二月,桑国已变成人间炼狱。

胡人趁机进犯,边界骚乱不断,等到平定骚乱,再一次前往雁门寨换粮时,寨中一片死寂。

赋税徭役连偏远的雁门寨都不放过,家里交不起赋税的男丁都被抓走服了徭役,没了青壮年的劳动,老人和小孩被活活饿死。

真实的画面给了斐宁玉极大的震撼,原本黑黑胖胖的丁宝被他二哥抱在怀里,骨瘦嶙峋,气息奄奄。

丁宝的父亲被抓了壮丁,母亲、姐姐、妹妹、弟弟接连饿死。现在,快要轮到他了。

“爹得九月份被抓走了,娘亲九月二十饿死了,十天后妹妹也死了,然后是二姐……”

丁宝掰着手指头,说话声轻轻的,很没有精神头,但他看到祁殊还是很高兴。

“祁叔叔,我好像当不了像你一样的英雄了,哥哥说我们也要死了。”

“哥哥说死了之后就又可以看到娘亲和姐姐妹妹了,那我就先不当英雄了,我好想娘亲……”丁宝越说越轻,他快没力气了。

林域轩难受地哭了,他跪在祁殊前面:“大哥,咱们反了吧。”

可是祁殊还是摇头,只有一句话:“他是玉儿的孩子。”

斐宁玉听了心里也好难受,他不忍看百姓受苦,又不敢相信这真是斐统做下的孽。

“疯子!”

“你这个疯子!”林域轩恨得咬牙切齿,“你眼看着百姓一片片死去,却不肯作为,你会遭报应的!”

“可他是玉儿的孩子,他身上留着玉儿的血。”祁殊执迷不悔。

很快,兵败的慕容冲灰溜溜地回了皇宫请罪,暴戾的斐统赐他五马分尸之刑,被赶来正殿的慕容太后阻止。

“统儿!你要杀了你的亲身父亲吗!”

慕容太后的一喊揭开了大桑皇室的惊天丑闻,而这一消息也立马长了翅膀,传到了祁殊耳朵里。

一切都有迹可循了起来,为什么斐宁玉冷静自持,而斐统暴躁易怒;为什么斐宁玉宽厚百姓,而斐统推崇酷法。

一切都根源于他喜怒无常的爹。

祁殊释怀,斐宁玉如遭雷击。他宠爱多年的皇儿,是皇后与他兄长的孩子,是祸害百姓的凶手。

斐宁玉几乎要在玉佩里昏死过去,他是大桑国的罪人,将政权让与旁人,致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此时,桑国百姓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大哥,是时候了。”林域轩再一次跪下来祈求。

“已经来不及了。”

桑国官员官官相护,上下**。待他打入皇城,凭他一己之力,整顿整个朝廷。他等得了,可百姓等不了。

祁殊痛苦闭眼,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

当晚,延塞城门打开,祁殊与胡人统领达成约法三章。

“一、善待桑国百姓。二、杀尽贪官污吏。三、我要斐统项上人头。”

“那是自然,桑国百姓以后便是我胡族百姓。整治贪官污吏,本就是朝堂该做的事。至于斐统小儿的脑袋,你拿去便是!”

茂顿拓跋许诺,率军入关,沿路发放粮饷,放壮丁还乡。胡军过县斩县长,过洲斩州长,杀尽贪官污吏。

祁殊率亲兵直捣皇城,于大殿上活捉斐统。

革治一年四月,斐统皇帝被祁殊剜双目,割耳鼻而死。

祁殊将斐统的面目划花,直到完全辨别不出斐统的长相才罢手。

“绝不能让玉儿为你这畜生伤心。”祁殊喃喃,他跌跌撞撞地走向皇陵。

颓废跪在斐宁玉墓前:“玉儿,对不起。”

“我没有守住国家,也没有护好百姓,对不起,对不起……”

祁殊颤颤巍巍地解下腰间的玉佩,将染血的玉佩捧在手中,低头凑近,极轻极轻地在玉佩上落下一吻。

“我好想好想你啊,可我一直忍着。如今,我终于能来见你了。”

“我知道的,你肯定会怨我,把江山拱手让给了外族。”祁殊惨淡一笑,“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太想见到你了,一刻也等不了。”

“哪怕你不愿意见我,就算是远远瞥一眼,我也满足了。”

祁殊慢慢地挪着身子,移到墓碑旁边躺下。随后拔出腰间的匕首,抵在胸膛,一寸一寸地抵进去。

匕首进的很慢,血被挤压得慢慢流出来。

最后一刻,他不想让血液喷溅,弄脏月亮的墓碑。

待血慢慢流着,祁殊猛得将匕首一转,血汩汩地从嘴角溢出。

“果然,人没了心是活不下去的。”

将军少年出武威,入掌银台护紫薇。出生入死报君意,奈何桥上候来生。

城头画角三四声,匣里宝刀昼夜鸣。自皇城到大漠,自醉酒到刀剑,生前事如走马观花般在他眼前浮现,最后定格于佩之向他伸出的那双洁白无暇的玉手。

“佩之,我来了。”

祁殊握着玉佩的手垂下,玉佩掉落,瞬间出现无数裂痕。

“你如何敢?你如何敢的!”玉佩碎裂,斐宁玉的魂魄被放出,他死死拽着祁殊的衣襟。

“居然敢放胡人入关!你是叛国的千古罪人!”斐宁玉恨不能将祁殊千刀万剐,他是永安帝,是大桑国的皇上。

斐宁玉从小所受的教育是,因为他是皇帝,所以要爱护子民,忠义孝悌。可是,现在连国家都不存在了。

斐宁玉气极了,也糊涂了。他也不清楚,到底是百姓生死重要还是国家姓桑重要。

惟有一点他无比清楚,祁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因一己之私,成叛军之首,是大桑王朝的千古罪人。

而他自己,识人不清,用人不明,助别人的血脉登上皇位,祸害百姓,亦是罪人。

“大哥!您何苦如此啊大哥!”林域轩哭着赶来了,“祁家是满门的忠烈啊!您真是狠心真是舍得啊!”

在林域轩疯癫的哭喊背景声下,斐宁玉突然忆起,祁殊做他伴读时期,二人一同出宫游玩,路过一卖玉筹钱葬母的可怜人,他好心买下又随手赠与祁殊。

原来,他随手赠与的玉佩被祁殊日日夜夜贴身戴在腰上。

被大桑国的罪人贴身戴在身上,斐宁玉感到无比的恶心,又惊又怒之下,他气血攻心,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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