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六年里，杵槐的爹娘也时常接济荻花。荻花自小吃苦，练就一手好绣艺，又是干活好手。什么锄地种田，绣花织布，样样不在话下。所以说是接济，也仅在前几年是这样，后几年就完全反过来了，反而是荻花赚了工钱拿来接济囚杵槐一家。”
“荻花性情爽气畅快，又较囚，杵槐年长几岁。时常带着两人到处玩，从小也是荻花一直看护着两个孩子。所以囚跟杵槐也打心底觉得荻花是他们的阿姐。”
确实令人感慨，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就这样成了最亲密的兄弟姐妹。
“但这也是他们最怡悦的六年了……”死徒表情逐渐凝重，这也是故事的转折，“囚跟杵槐的娘在第六年，也是囚六岁的时候患上重病。”
“一家人便拮据了更多。唉，我那年也是因为知晓了囚这段经历，想着同病相怜，所以才多有照应。”
“就这么磋磨了几年，到囚十岁时。其父在外遇不虞而死，家中只剩下老翁老媪，和重病的娘。”
“于是，为了生计，为了买药。囚把自己卖入贱籍，”说到这，死徒又叹气道，“可惜他们的娘还是没撑住，在这一年同他们爹一起去了。同年，老媪亦逝。”
“也是这一年，囚跟着商队远离洺村，被卖到了邯郸。接着就进了公子家府了，我看他机灵，又心底生怜，便给他起了奴名，带在身边提拔。那几年里，他一得了休沐就往返洺村，把平日的闲钱也托人捎回家里。”
原来囚这名字还是死徒起的，难怪听着画风这么一致。
“囚为人确实伶俐，没多久就做上了用事奴隶。到他十二岁时，也正好是公子搬离邯郸，迁入武安之际，随行奴隶不多，我便提议把囚带上。”
“洺村毗邻武安，正好在邯郸与武安之间，不过离武安邑肯定更近一些，”说到这，死徒露出一个浅笑，“也正是这时，我才知囚这小子的心意。原来是他爱荻花，想以后娶她过门呢。”
嚯。赵丹龙心想，这荻花姑娘比囚大六岁，又是从小一起领着杵槐跟囚玩到大的。囚爱上大姐姐，也很正常嘛。古代人成亲年龄小，十二岁的囚再过两年怕是真能给荻花下聘礼呢。
“不过荻花这时不就年十八了吗？怎的还未嫁人？”赵丹龙问。确实对于古人来讲，十八岁还没结婚的姑娘，算是稀奇了。
“哈哈，你不知。他们是郎有情妾有意许久喽，君未来娶，荻花怎可嫁？”闻言，死徒哈哈大笑道，“此乃荻花原话。”
说完，又透出追忆的神色：“荻花个性安闲无拘，又心质纯朴。杵槐渠老他们知晓了都十分支持，那时在武安住的也近，二人常通过我互传书信乃至相会呢。”
这故事还挺浪漫。赵丹龙觉得到目前为止可以入选中国古代浪漫爱情故事集了。
正说到这时，死徒忽的不再开口了，久久地愣神。
“然后呢？”赵丹龙问。
“然后……到底是一场美梦罢了。那样的好光景，仅仅维持了一年。”
“一年后，荻花就被公子联合着祝巫三老，架上了送去河伯娶亲的筏子。沉水死了。”
“怎会如此？囚不是你们公子宅里的人吗？！怎的让荻花赴死？”赵丹龙震惊地问道。现在他才知道这河伯娶亲的事怎与囚有关联了。
“囚不过一小奴隶罢了，那时尚未得公子青眼。况且……怕是就算得了公子青眼也无用。”
死徒叹息道：“我当时去求了公子。可此事是祝巫三老择定，公子亦不想为了一个小奴隶多事。他们只想快将河伯娶亲一事做完，之后好孝敬县官。”
“尽管我想帮，也在心底因这事唾怨公子，可最后也是无可奈何。”
“执行沉水那天，囚几欲发疯。他平日一向机灵，我也是第一次见他那副模样。”
“他甚至带了把铜刀！”死徒表情凝重地回忆道，“若不是我提前叫人把他控制在人群外围，又多生注意，怕是他要直冲出去一尸两命了。”
“唉，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后来晚上趁着人不注意，欲外出拿刀行刺。幸亏我当时一直注意着，控制住了他。行动推搡间，还把我给刺伤了。”死徒苦笑。
“是从那时候开始，囚便迁怒把我也记恨上了……那一晚后，他就好似变了个人，原本机灵话多，自那以后变得寡言少语，别人问他什么都默不作声。对我，亦不再亲近了。”
死徒神情有些恍惚，继续道：“又过了一段时间，囚又变了。变得稳重，在宅子上下也会打点笼络人心，对我居然又亲近了。我那时还以为他放下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那时暗自观察发现，囚外出采买时竟与一队外商常有来往。我去问他，他也语焉不详。”
“不过后来他们的动向我也不甚了解了。因为囚那段时间凭经营采买得了公子青眼，被提拔成了管事奴隶，开始管宅里的账，在宅里的势力也越来越大，做事更仔细，我就再调查不到了。”
“可应该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囚与那外商断了联系吧。因为后来真是一点他们有联系的踪迹都看不到了。”
“去岁，我母病重。我急需钱使，囚知道了主动找上我，说能做这月的账金挪给我，下月便平账。我不疑有他，也是当时糊涂，以为多年过去，囚放下了荻花的事。又想着毕竟是进府便跟着我的人，一手提拔上来有份情谊在。便同意了。”
“唉！”死徒紧锁眉头，“事发才知，囚已经做了多年的坏账了，百两黄金不翼而飞，当时正值公子要清点账目之际，也快瞒不住了。”
“而他，就刚好凭着那一月错账，把之前那些坏账，这些罪名都安到我头上。”
说到此处，死徒痛心疾首：“吾深痛矣！”
“实在没想到，那时自己深信的，从看他进府起就一直提携助力的囚，会如此‘用心良苦’地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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