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叶晃人眼,等赵既明回神时手里的柳枝已到了阿七手中。
“这是殿下的配剑吗?”阿七把玩着柳枝开口,他的声音很柔又带了些亮。
“什么配剑?”赵既明呆呆地反问。
阿七抿嘴似有笑意,赵既明才意识到他刚刚看见了自己拿柳枝当剑作舞,瞬时有些羞赧。
“殿下又偷偷出府,这次还打了人?”阿七不管赵既明被自己调侃得面有温热,率先迈开步子往院子里走。
虽说赵既明是主子,阿七是奴才,可二人私下相处规矩并没那么多,六年相处下来,赵既明早已摸透这座外人眼里的冷面冰山的。
不惹着他还好,凡是惹上了,那可是傲娇得很,但又极其好哄,说上两句软话事情也就翻篇了。
赵既明连忙跟上,用肩膀撞了撞阿七的手臂,“怎么连你也知道了,定是小十说的,回头罚他不准吃零食!”
“不是小十,三四被长公主殿下召回,已将事情经过告知属下。”阿七是府中金面具侍卫的首领,他有这个权利知晓。
“啊?三三四四已经回来了?!这岂不是便宜了那三人,本想着让他们在湖里泡上几个时辰,叫他们乱说话!”赵既明停下脚步愤愤。
“殿下息怒,这样的事何必自己亲自动手,万一伤着了怎么办,让属下们去办就行。”阿七语气十分诚恳,说着停下脚步朝赵既明双手抱拳俯身作揖。
面前这人高束的马尾搭在肩头,赵既明俯视着那金面具出了神,她目光在镂空花纹的缝隙中游走。
阿七你是在担心郡王殿下,还是在担心我赵既明呢?
俯身良久的阿七没听到赵既明回答,抬眼竟发觉这人神游着不知在想什么。
他心中微恼,“殿下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说罢径直起身将柳条递回赵既明手中。
回神后的赵既明瓮声回了个“嗯”。
阿七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赵既明,背着手抬脚离开,“寻了几只稀罕蝴蝶放书房里了,殿下记得去看。”
不就是出门没带你嘛,发什么脾气。
赵既明看着阿七离开的背影在心里小声嘀咕着。
回到书房,看见桌上网笼里颜色艳丽的蝴蝶赵既明也没兴趣。
父亲宣阳侯又不在府中,浑浑噩噩同母亲吃过晚饭后,赵既明回到寝屋蜷在榻上百无聊赖翻着书。
心里仔细想着白天同王静殊的谈话,脸不自觉烧起来,又想起阿七下午和自己闹别扭,心烦意乱下她决定早些就寝。
唤了丫鬟进来伺侯着梳洗,卸去妆抹,随意披散着头发,镜子里的人比白日里少了男子英气,玉面淡拂,活脱脱一位秀丽女子。
赵既明躺在床榻上呆呆望着头顶的纱幔。
她怕黑,睡觉也会留一盏烛火,火光的影子在纱幔上跳动,她晕晕睡去。
半夜小腹传来阵痛,赵既明迷迷糊糊醒来,两腿间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是葵水。
她蜷缩在床上,腹部疼痛如刀绞,这次不知为何比往常痛上了将近两倍。
赵既明没有让丫鬟守夜的习惯,只好在床上捱着等痛意过去。
虽没有丫鬟守夜,但在寝屋的周围一定有亲卫,赵既明的理智并没有被疼痛完全占据,此时她心里正在博弈。
算着亲卫值夜的顺序,今日是阿七,只要她唤一声,阿七就能听见。
混沌想着阿七,赵既明竟不知觉呻唤出声,想捂住嘴制止时已经晚了,阿七正在敲着房门。
“殿下?殿下可是又做噩梦了?”阿七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赵既明没有力气回答。
“不用怕,属下就在门外。”阿七继续说着。
下午王静殊的话怂恿着赵既明,要想个办法让阿七知道自己是女子。
她深吸一口气,“阿七,你进来。”
门外,阿七愣了半晌,赵既明从未让他半夜进过寝屋。
“殿下,夜已深,属下不便进里屋,属下就在门外陪殿下说说话,殿下别怕,梦都是假的。”
“阿七,你进来。”
阿七耳力极好,能听见赵既明紊乱的呼吸。
赵既明这句话音落下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阿七内心挣扎着,最终实在放心不下,轻轻推开了门。
赵既明半眯着眼,就着屋内昏暗的烛火看见阿七走进来,半跪在她的床前,隔着纱幔她看见烛火映那半张金色面具上。
阿七俯身轻问,“殿下可是又做噩梦了?”
赵既明在床上蜷缩身子抱着被子,长发散乱在颈间,略显苍白的脸上还有些许泪痕。
听见阿七的声音,腹部的疼痛好像骤然停止了,她撑起身从纱幔缝隙间伸出手,抚上阿奇脸上的面具。
阿七本想躲避,但又怕不顺着赵既明的意会让她梦魇更难受,于是只好受下,赵既明的手掌隔着金属贴上了阿七的面庞。
“阿七,你睡觉也戴着面具吗?”赵既明指尖传来凉意。
阿七轻轻笑了一下,连带着面具轻微颤抖,麻酥酥地传到赵既明的指尖。
他全然没了下午因赵既明不带自己出门的脾气,柔声关心,“嗯,属下睡觉也带着面具。殿下可好些了?还害怕吗?”
赵既明的手停留在他脸上,隔着纱幔二人离得好近。
“我没有做噩梦,我来葵水了,阿七,我好痛。”赵既明小声说。
屋内暗暗的,阿七跪坐在塌前,赵既明对上面前这双眼眸。
阿七没有接话,时间凝固了,赵既明感觉掌心的面具一阵冰凉,她讪讪收回手,迅速躺下将被子蒙过头顶。
闷闷地传出一声:“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屋子里静了好久,待赵既明再将脑袋伸出被窝时,房间里只剩她和烛火。
突如其来的坦白会吓着他吧。
待腹部的疼痛减缓些,赵既明起身收拾,将弄脏的裙裤换下。
重新躺回床上,敲门声响起,赵既明以为阿七叫来了丫鬟,有气无力道,“进。”
她盯着头顶的纱幔思绪万千,阿七就这样一声不吭走掉是什么意思?
余光中床幔外一个人影走过来跪坐在了床塌下,腹部被一小片温热盖住。
“还痛得厉害吗?有力气起来喝水吗?”阿七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惊得赵既明撑起身往床里侧一缩。
见赵既明能动,阿七将床前的纱幔撩到自己身后,床幔把他们俩圈在一起。
赵既明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耳边的头发散了下来,阿七自然地帮她撩到耳后别住,她心里一颤抬眼朝他看去。
“属下去热了茶水,冬日的暖手炉翻找了一阵才找到,所以来得慢了些。”阿七没有避开赵既明的眼神,那藏在金色面具下双眸含着关心。
“明日起来让山青给殿下煮点四物汤喝,有几个穴位可以缓解疼痛,若您实在受不住,属下可以帮您按按。”
赵既明不出声静静听着他说。
“还痛得难受吗?要帮您按按吗?”阿七再次问道,赵既明的喉咙像是被东西哽住,她几次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最终她默默点头,阿七坐在床尾台阶下轻轻按着她的脚踝。
“按会儿就应该没那么痛了,以后可不能再贪凉,日常可以每晚艾灸一下穴位,再泡泡脚,下次就不会这么痛了。”
看着阿七低着脑袋帮自己按着穴位,赵既明脚踝处的酥麻感沿着腿骨爬上脊柱游走在全身。
然后一颤。
阿七怎么会知道女子葵水疼痛该如何缓解?
顿时间赵既明心里空落落漏了一拍。
阿七是有喜欢的女子吗?他知道如何缓解葵水的疼痛是因为那个女子吗?
赵既明无法克制地在禁区里不断前进,“阿七,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本低头按着脚踝的阿七身形一顿,像是思索了一阵,正要开口却被赵既明抢了话头。
“是为其他女子做过吗?”
赵既明感受到脚踝上按压的停顿,但就一秒,像是错觉。
烛火昏暗,她和阿七坐在床幔围起的小世界里,金色面具上跳动着烛光,赵既明听见阿七低沉着声音回答。
“嗯。”
第二日,天微亮时赵既明就醒了,室内的烛火早已熄灭,窗外透进些许光亮。
腹部已没了疼痛只剩酸乏,赵既明躺在床上愣了会儿神后猛起身下床,“山青!快进来帮我梳洗!”
早就候在门口的丫鬟听见呼喊开门如序进来。
换好衣服束好发,镜子里又是那个翩翩美少年,不等山青再仔细整理衣装,赵既明起身夺门而出,留下一屋子丫鬟面露疑色。
赵既明快步走向阿七的住所,心里说了一万遍该死。
早晨醒过来时像是做了场梦,昨晚她肯定是昏了头,才会向阿七袒露自己是个女子。
昨晚赵既明迷迷糊糊间就睡着了,连阿七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不知现在阿七心里是如何想自己的,会因为男女有别就与自己生疏了吗?
在奔去阿七院落的路上赵既明想了好几套说辞,正苦恼着,远远瞧见偏门处一个黑衣金面的人影,只要一眼她就认出那是阿七。
见他手里提了个食盒,赵既明心中莫名就想到了昨晚阿七的那句“嗯”。
心中一阵翻涌,赵既明小跑几步悄悄跟上,出了偏门,赵既明忐忑地跟在阿七后面十几步。
约莫着走了一刻钟,阿七的脚步停在了下西城城河边的一处小院前,赵既明靠在不远处的拐角悄悄看着。
他伸手叩响院门,一个衣着朴素脸庞微有青涩的女子前来开门。
那女子见门外是阿七,脸上先是惊讶继而转为兴喜,她接过阿七手中的食盒将阿七迎了进去。
春日里早晨的微风并不算冷,却将赵既明从头到脚吹得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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