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晰紧抿着唇。他了解裴珩,此人一旦下定决心,手段莫测。此刻若强硬拒绝,他绝不会罢休,届时若用上其他更激烈的方式探查,对五妹、对池家的影响可能更坏。不如将他放在眼皮底下,至少还能掌控情况。
心思电转间,他已有了决断。对外,或许可以借口裴珩是来找他叙旧,恰好同路回府。
思及此处,池晰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语气稍稍缓和,带着严厉的警告:“我五妹身子极差,经不起任何惊扰。你只能远远看一眼,绝不可靠近,不可出声,不可有任何轻举妄动!否则,别怪我池家不顾往日情分!”
听到“身子极差”四个字,裴珩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是一阵尖锐的隐痛。他希望那是她,因为那意味着她还活着;他又希望那不是她,他宁愿她健康无恙地活在某个他尚未找到的角落,而不是“身子极差”。
两种矛盾的情绪撕扯着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重重一点头:“好。”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青石板路,朝着池府的方向驶去。车厢内无人再说话,只有车轮辘辘的声音和三人各自沉重的心跳声。
裴珩靠在车壁,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千月晚最后可能面对的惨状,以及那个与小六极为相似的面庞。
希望与恐惧交织成网,将他紧紧缠绕。
他就要知道答案了。
马车在闹市中穿行。小六池昭缩在角落,一双清澈的眼睛不安地在他四哥和那位气势迫人的裴家哥哥之间来回转动。他满心疑问,似有猫爪在挠,却慑于车内低沉压抑的气氛,一个字也不敢问出口。
他和小五是同胞双生的姐弟,她只早他半个时辰来到这世上。小时候,他跟着其他哥哥们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地喊她“小五”,从未正经叫过一声“姐姐”。后来,小五丢了,他连能喊的人都没了,那份空缺和失落,成了心底一道模糊却始终存在的伤痕。
半年前,是四哥和未来四嫂将她接回。可回来的小五,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瘦得脱了形,终日躺在床榻上,汤药不断,连呼吸都微弱得令人心揪。想到她如今的模样,池昭心头就一阵窒闷的难受。
最终,还是池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回避的严肃:“裴珩,你跟我五妹,究竟什么情况?”他必须问清楚,哪怕只能得到只言片语。
裴珩睁开眼,眼底的红血丝在马车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他看向池晰,目光里有歉然,但更多的是坚定:“明渊,抱歉,在确认之前,我无法回答你任何问题。”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如果你五妹,确实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裴珩在此立誓,必会给你池家,给她,一个完整的交代。”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池晰听懂了那未尽的含义——若真是,那背后牵扯的恩怨情仇,绝非小事;若不是,他自会离去,今日种种冒犯,也会有所补偿。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终于,马车轻轻一顿,停了下来,三人依次下车。
池府门楣高悬,两侧灯笼随风轻晃,写着“镇国公府”的匾额,气象森严。
池晰深吸一口气,看了裴珩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只是道:“跟我来,记住你答应的话。”
裴珩颔首,默然跟在他身后踏上石阶。池昭也急忙跟上,心跳如雷,隐隐觉得这个看似平静的傍晚,或许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府门缓缓打开,又悄然合拢,将外界的一切窥探隔绝在外。
三人穿过几重垂花门,越走越深,府内的喧嚣渐渐被隔绝在外,最终停在一处名为“静蕤苑”的幽静院落前。院门虚掩,推开门,但见院内布局精巧,一草一木皆见用心,曲径通幽,只是这份精致中透着一股挥之不散的药香和沉寂。
夕阳最后的余晖给院中那棵梧桐树镀上黯淡金边。树下安置着一张铺着厚软垫子的贵妃榻,一个身影正蜷缩其上。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眼睛半阖着,气息微弱,露出的侧脸轮廓嶙峋得惊人,几乎不见血肉,只剩下一层苍白的皮肤包裹着清晰的骨相。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那一头本该如云如瀑的长发,竟只剩短短一茬,长度尚不及一指,使得她看起来异常脆弱,仿佛一触即碎。
时令还未入冬,她身上却严严实实地裹着一件厚重狐裘,边缘露出些许雪白的绒毛,更衬得她面无血色。
一个穿着素净、眼神却透着利落的丫鬟正俯身,声音极轻极柔地询问:“姑娘,天快黑了,外头寒气重了,奴婢抱您回房里去,可好?”
这话语清晰地落入刚刚走进院门的三人耳中。
池晰和池昭兄弟二人眼中同时掠过难以掩饰的痛楚。他们知道小五回来便是这般模样,不仅无法行走,连进食都需人小心喂服,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见到,心口都像是被钝器重重敲击。
而裴珩——
在看清那身影、那侧脸、尤其是那头刺目的短发瞬间,脸色骤变,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向前踏了半步,呼吸都滞住了。
是她......又不是她。
千月晚的模样早已刻入他的骨髓,眼前这人......轮廓依稀还有几分影子,却被病痛和消瘦折磨得脱了形,尤其是那股死气沉沉的脆弱感,与他记忆中那个娇俏着与他周旋的女子截然不同!
侍候的丫鬟耳力极佳,似是身怀功夫,立刻察觉外间动静,猛地抬起头来,目光警惕地扫向院门口。她的动作也惊动了榻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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