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去南方的火车那天，天刚蒙蒙亮，北珺的站台还浸在冬至的凉里。火车驶离北珺站时，上官知彦把脸贴在车窗上，直到熟悉的街道缩成模糊的黑点
到达骅阳下了场小雨，黏腻的潮气裹着陌生的街景，让她瞬间想起北珺的干冷
上官建峰的病时好时坏，她每天守在病房边，除了帮着母亲喂药、记录病情，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刷骅阳的中考真题，题型和北珺差异很大，她必须更努力，才能让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有点盼头
上官知彦走了后没过多久重新换了位置，江锦月又有了新同桌
女生叫林晓，扎着高马尾，说话时带着点轻快的调子，课间会主动凑过来问江锦月：“这道数学题你会吗？能不能给我讲讲思路？”
江锦月捏着笔的手顿了顿，想起从前上官知彦也是这样，把写满步骤的纸条推到她手边，字迹工整，还会用彩笔标重点
她勉强点点头，把错题本翻开，指着上官知彦标红的辅助线画法：“从这里画辅助线，把图形拆成两个三角形……”话没说完，就卡住了，熟悉的步骤，换了人听，忽然就说不出口，像忘了怎么组织语言
林晓听得认真，还在草稿本上跟着画，末了笑着说：“你讲得好清楚！以后我不会的题，还能问你吗？”江锦月含糊地“嗯”了一声，把错题本合起来，指尖碰到封皮上的钴蓝雪花，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之后的课间，林晓会拉着江锦月去小卖部买零食，会跟她聊新出的漫画，甚至会模仿上官知彦的样子，在她画画时递过一块干净的橡皮：“你画的天空好好看，比美术课本上的还软。”江锦月接过橡皮，却没像从前那样笑，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橡皮是新的，没有被削得圆润的边缘
放学后，林晓提议一起去喂后墙的橘猫，江锦月脚步顿了顿，还是跟着去了。橘猫见了她们，只蹭了蹭江锦月的裤脚，对林晓递过去的猫粮却躲得远远的。江锦月认出这只是公交站的那只橘猫，昔日的瘸腿咪咪不见踪影
林晓蹲在旁边，笑着说：“它跟你好亲啊，是不是之前总你来喂？”
江锦月没说话，倒猫粮的手慢了些，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元旦前一天，班里办联欢会，吵吵嚷嚷的笑声里，江锦月坐在座位上，把速写本摊在腿上画。画的是后墙的冬夜，咪咪蜷缩在纸箱里，头顶悬着盏小灯，灯光下飘着细碎的雪，角落添了个小小的钴蓝雪花，和错题本封皮上的一模一样
林晓凑过来瞧：“画的是之前那场蓝雪吗？上官知彦要是在，肯定会夸你线条软了好多”
“嗯”江锦月合上速写本，打开数学习题愣神
林晓见她对着错题本发呆，问道：“你是不是在想上官知彦？”江锦月抬起头，眼里有点红，却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这道题有点难”
林晓没再追问，只是把自己的草稿本推过去，上面写着详细的解题步骤：“我问了老师，这是最简便的方法，你看看，不懂再问我。”江锦月看着草稿本上工整的字迹，忽然觉得，林晓的好意像初春的暖，试图融化她心里的冰
她还是会在早晨，习惯性地往空座位的抽屉里放热牛奶，反应过来后又默默拿回来
虽然是关键时刻，但是江锦月却不觉得班里的氛围很紧张。组织小组合作时，她被分到和张弛、李萌一组。张弛数学好，讲题时语速很快，像机关枪似的蹦出公式：“这道题用韦达定理直接套啊，你怎么还在拆括号？”江锦月捏着笔的手顿了顿，想起上官知彦讲题时，总会先在草稿本上画个简易图，说“先把条件‘翻译’成图，就好懂了”。她按自己的节奏慢慢写步骤，张弛皱着眉想催，却被李萌拉了拉袖子轻声说：“让她慢慢来，她的步骤很细，我们跟着看就好”
小组讨论结束后，李萌塞给江锦月一颗薄荷糖：“张弛就那样，你别在意，你讲的辅助线画法，我听懂了，比他讲的清楚”江锦月接过糖，糖纸在指尖蹭出沙沙的响，却没像从前接过上官知彦的糖那样，迫不及待拆开，不是薄荷糖不好，是少了点“刚好懂她节奏”的默契
美术课上，课代表陈瑶约她一起办黑板报。陈瑶画卡通人物很厉害，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几笔就勾出个笑着的小熊，转头问江锦月：“背景的天空交给你啦，你画的蓝特别好看，跟别人画的不一样。”
江锦月握着粉笔，指尖在黑板上扫出淡蓝的底色，习惯性地加了点白，又添了点暖黄。陈瑶兴奋的说道：“这个蓝好软，像棉花糖！你怎么调出来的？”她想起上官知彦说“加一点黄，雪就不冷了”，轻声说：“加了点暖色调，蓝色就不会太硬”陈瑶似懂非懂地点头，在天空下画了片草坪，笑着说：“这样就像春天啦，你的天空配我的草坪，绝了！”
办黑板报到很晚，陈瑶拉着她去校门口吃麻辣烫，还特意帮她加了好多土豆片：“你上次说爱吃这个，我记住啦。”江锦月看着碗里的土豆片，心里有点暖，陈瑶很细心，像在刻意记住她的喜好，可她还是想起，上官知彦会记得自己不吃香菜，每次买早点都会提前跟老板说“不要香菜”，不用自己尴尬地特意提醒
临近寒假，江锦月就把错题本带在身边，课间翻、午休看，遇到卡壳的题，就对着上官知彦标红的思路反复琢磨。她的数学成绩慢慢往上走，月考进了班里前十，准备筹划期末考，江母答应她考上“北珺第一中学”送她一间画室，带她去旅游写生
………………
腊月廿八那天，江锦月去买年货，路过文具店，看见玻璃柜里摆着新到的素描纸，上官知彦说过这种纸“适合画雪景”，纸质厚实，画出来的线条不容易晕开
她买完便去找橘猫，经过长时间的投喂，成了一个煤气罐，软乎乎的，“咪咪，你该减肥了”橘猫伸了个懒腰，“喵呜喵呜”直叫唤
小卖部的张叔闻声从店里探出头见是常和上官知彦一起来喂猫的江锦月，便朝她走过去，手里拿着袋未拆封的猫粮：“小彦在我这存了好多猫粮，说她要是不在，让我每天早晚各喂一次，还特意叮嘱，让你别总来这儿吹风，天冷，别冻着自己”
“好”
她蹲下来喂火腿肠，指尖碰到冰凉的雪水，想起上官知彦蹲在这里的样子 ，她总笑着说“咪咪再胖点就抱不动了”，江锦月摸了摸它的头，声音发哑：“她去南方了，等她好起来，就回来陪你”
除夕夜里，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江锦月趴在书桌上，翻着错题本最后一页的字。灯光下，江锦月给上官知彦发去一条信息：“除夕快乐！我的前同桌，身体怎么样了？开春你会回来陪我看星空展吗？”
发完又往上翻聊天记录，以上的每一条回复都要隔好久才回，她安慰自己“上官知彦要养病肯定不会看手机”
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上官知彦回她：“除夕快乐！别总担心我呀，开春我就回来”
江锦月：“我会等你的”
对方没回，江父在门外喊她：“小锦，来看春晚啦”
“知道啦”江锦月放下手机，跑去客厅与江弋鸿看春晚
另一边的上官家
周莲在厨房煮着饺子，蒸汽从门缝里钻出来，带着淡淡的肉香，却暖不透这间狭小的屋子
“快别写了，来吃饺子”母亲喊她，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快
上官知彦合上作业本，起身走向厨房，饺子端上桌，母亲给她夹了个，说“吃了饺子，明年身体就好了”
“妈妈，开春后我可以去北珺见个朋友吗？”
周莲不解：“哪个朋友啊？不会是转班认识的吧？”
上官知彦点点头，夹起一个冒着热气的饺子吹吹放入嘴里：“嗯呐，她画的画很不错噢”
饭后，父亲打来视频电话，镜头里的他穿着病号服，气色好了些，笑着说“南方的气候养人，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妈妈”上官知彦连声答应
挂了电话，她看见手机突然弹出的新消息
——除夕快乐！我的前同桌，身体怎么样了？开春你会回来陪我看星空展吗？
上官知彦：[除夕快乐！别总担心我呀，开春我就回来]
发出去两秒，江锦月的昵称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她等了良久对面回
——我会等你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鞭炮声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母亲点燃了一支小小的烟花，在窗外炸开，微弱的光映在玻璃上
上官知彦对着烟花，在心里悄悄说了句：“江锦月，新年快乐”
南方的除夕没有雪，只有湿冷的风，上官知彦在外面完最后一场烟花回到屋内，胸口隐隐作痛，她习惯性地躲进蜷缩起来，身上不断冒出冷汗，上官建峰住院花了家里的大半积蓄，她只是有点疼，忍忍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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