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爽。
喻流现在非常不爽。
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掐她的脖子了。那种窒息感让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会儿她还没跟着林清和学医,懵懂着一个人,像是被遗弃的动物幼崽,在无数的恶意中跌跌撞撞地寻找一线生机。
恶念和躁郁涌上心间,喻流垂眸,脚尖碾在他的伤口,用力,看着他因疼痛蹙起眉。
没人看见孟净胥被她救回来了,这就意味着就算她弄死他,也不会有人知道。
脚尖继续用着力,孟净胥无意识地闷哼一声,脸色愈发苍白。
苏家,苏家又怎样,反正他们也不会知道对吗?他本来就该死在那片树林里的,若不是林清和……
林清和……
……
想到他絮絮叨叨给自己灌输道理的样子,喻流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暗骂一声,最终还是将脚尖移开。
要是林清和知道了被救回来的这人又死在她手里,可想而知,自己之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她不想在这种事上骗林清和。
缓了缓,喻流平复了一下情绪,活动着刚接好的手腕。
不能杀他。
当时追杀孟净胥的人未必不会追到当初他被救的地方,那他没死这件事就瞒不住了。若是对方权深财厚,通过蛛丝马迹,也能追查到她。
麻烦既然已经沾上了,那就只能用麻烦来解决麻烦了。
喻流将孟净胥拖回床上,把他的伤口重新包扎好。又去煮了一碗汤药,给他灌下去——这次直接下了足够剂量的化功散,确保他两个月内都恢复不了原来的实力。
那便与他谈谈。
但若是谈崩了……
伤情过重无力回天,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
傍晚,日薄西山,余辉被熬得浓稠,流淌在窗棂上。
孟净胥再次清醒,缓缓睁开眼睛,只一瞬,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现在内力空荡。
“醒了?”喻流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他。
孟净胥唇色越发苍白,闻言侧头,抬眼看向喻流,目光扫过她脖子上的掐痕。
喻流:“你是苏家人?”
孟净胥抬眼看向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橙色的落日余晖,似乎又恢复到那个内敛温顺的模样,声音微哑:“……你到底是什么人?”
喻流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抿了一口:“我?一个游医而已,恰巧碰见了你,然后救了你。”
孟净胥:“你救了我?”
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孟净胥短促地笑了下:“不是说是你师父救了我吗?夺了我的剑又劈晕我,你确实不像是能救我的样子。”
孟净胥还虚弱着,声音有气无力,听起来却格外嘲讽。
喻流静默一瞬。
好吧虽然要不是林清和非要救他,她确实是根本不会管他。
但话又说回来,现在是他手无缚鸡之力的躺在床上,那道理自然握在喻流手上:“这几日给你煎药的人是我,给你换药的人也是我,怎么不算我救的你?”
孟净胥重新阖上眼睛,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喻流瞧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欠揍模样,眯了眯眼,“你到底是不是苏家人?”
孟净胥闭着眼应了一声。
喻流:“你受伤是被人追杀的吧?”
孟净胥好似知道她想说什么,再次睁开眼,看向她:“是啊,你想的没错,很快就会有人根据线索,顺藤摸瓜找到这里,给我补上一刀,让我顺利归西,至于你——”
他微微一笑,唇色浅淡但眉眼依旧昳丽,“黄泉路上无趣,正好给我作伴。”
喻流气笑了,放下茶杯,走到床边,垂眸看着他。
孟净胥也安静地回望着她,干净的眸子里没有其他杂质,显得柔顺又纯真。
但在此情此景下,却更像是一种挑衅。
喻流凑近,直接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看来苏公子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需要求我,来保住你的小命。”
喻流讨厌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似什么都掌握在手里,什么都逃不脱。
这样的人就该把他扯下来,扒开他的眼睛让他看清自己的处境。
孟净胥脸色涨得通红,扒着她的手指。
喻流说完,手一松,放开了他,冷眼看着。
重新获得呼吸,孟净胥忍不住咳嗽着,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腹部的伤口因为用力再一次被撕裂,渗出血迹来。
缓过来,孟净胥轻笑了声,摸了摸脖子,声音嘶哑:“杀了我?追杀我的人早晚能找到你,等苏家追问下来,害死我口锅可就得你背了……或者是赶我走?你应该也不想体验被抓起来拷问的滋味吧。”
孟净胥又咳了两声,缓缓抬头看向她:“又或者是……留下我,等我伤好,我保你无忧——毕竟,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几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
空气滞塞不通,沉甸甸的压在两人中间。
孟净胥倚在床边,手搭在腹部的伤口上,喘着气,半阖着眼,等待着喻流的回答。
终于,喻流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怎么相信你?”
孟净胥:“你应该见过我戴的腰牌,那是苏氏商行的信物,凭借此信物可以调用苏氏钱庄的钱。”
喻流挑了挑眉。
孟净胥重新躺好,缓解着伤口处的疼痛,低声:“但是奉劝你最好先不要尝试。”
“怎么?”
孟净胥继续道:“那可能会惊动某些人,让我们死得更快。”
喻流蹙眉,听他的意思,追杀他的人可能跟苏家内部有牵扯,这样倒是可以理解他为什么非要待在自己这里养伤,而不愿意回苏家了。
更麻烦了。
“那你让我怎么信你?”
“总归你已经给我下了化功散,对你而言,我已经没什么威胁了。信物你可以先收着,之后可随你查验。”
仔细思考一番,喻流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好,我可以让你在这儿养到伤好,但是有要求。”
“什么要求?”
“既然你现在住在我这里,那你就得听我的,不得擅自行动。”
“好,我答应你。”
“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
“你伤得可不轻,这几天我给你用得药可都是最好的。”
“……等我伤好,一百两黄金,算作谢礼。”
“当真?”
“自然当真。”
——
孟净胥在喻流这儿暂住下来了,就在城东。
这里的人大多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喻流也是跟着林清和刚到这儿不久,平日里林清和便在前堂坐诊,喻流则偶尔帮忙抓个药,大部分时间更愿意跑出去满山头找草药。
但现在林清和不在这儿,只剩喻流一个,她便不好再跑出去了,毕竟之前林清和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若是有人闻声而来却找不到大夫,可是要白跑一趟了。
能来这儿看病的大多是些平民百姓,身上有些个疑难病痛,来这儿一趟,也不容易。
不过喻流年纪小,面色嫩,长的又好,跟一般个留着山羊胡,头发灰白,穿着个灰扑扑衣裳的大夫可是截然不同。对她存疑,不信任她的人自然不少。有些人来了一看,是这么个女娃娃在坐诊,扭头就走,拉也拉不住。
喻流愁啊,再这样下去可就揭不开锅了,更何况她还养着这么一位吞金兽。
喻流想着,瞥了一眼端坐在一旁吃着饭的孟净胥。
吃饭用药可都是钱呐!这人光有个苏家人的名头,什么特权都用不了,一张毛票都支不出来,更别提那一百两黄金了,她当初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才会答应他让他在自己这里养伤的?
孟净胥察觉到她的视线,丝毫没有在意,依旧端坐着,平稳地一手端着米饭,一手握筷夹着菜,虽说面色还是有些苍白虚弱,却难掩风姿,翩翩君子相,清贵淡雅。
喻流不爽:“喂。”
孟净胥停下筷子,瞧了她一眼,“怎么?”
喻流将盘子里仅剩的肉全都挑到自己碗里,“别吃了,知不知道你都把我吃穷了,再过几天就都得喝西北风了。”
闻言,孟净胥微微挑眉:“是吗?那可真不好意思,没想到苏某给喻大夫带来这么大压力。我见有不少患者来找喻大夫问诊,还以为喻大夫医术高明,收了不少诊金呢。”
喻流闻言更不爽了,虽然他这番话一听也没什么不对的,但从孟净胥嘴里说出来就格外多了一份阴阳怪气的味道,更何况他这也是直戳喻流的痛处——来的人虽多,但都是来找林清和的,见林清和不在,他们转身就走,喻流也不能强行拉住他们给他们医治。
“瞧苏公子的模样,想必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知何时离开?寒舍简陋,小女着实是担待不起了。”
喻流十分熟练地开始赶人。
孟净胥不为所动,微微一笑:“怕是还要多叨扰一段时间——这枚扳指是用上好的和田玉做成的,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象征,喻大夫可拿去暂时抵一抵。”
喻流变脸堪比翻书,从善如流地接过扳指,塞到袖子里,非常地善解人意地道:“苏公子的伤确实还需要再好好养养。”
这人讨厌是讨厌,但她讨厌的也只是他的人而已,钱还是不讨厌的。
喻流稍稍满意了些。
两人吃得都差不多了,孟净胥擦了擦嘴角:“喻大夫可是遇到烦心事了?”
喻流:“与你何干?”
孟净胥自顾自地说到:“喻大夫如此年轻,在外行医,恐怕会受到许多质疑吧。”
喻流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想说什么?”
孟净胥:“患者不信你,不过是因为你年纪轻,给人一种经验少,医术不精的感觉。”
喻流:“这我当然知道,那我也不能为了让患者相信我,特地易个容吧。哎,好像也不是不行……”
喻流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声。
孟净胥打断她,开口:“义诊。名声打出去了,来的人自然就多了。”
喻流闻言皱眉,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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