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他看不清,尹清远到底背负了多少。

那个在**中抱着他说受不了了的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回忆带着让人窒息的气息扑面而来,敬丛手脚冰凉,胸腔多出来的孔洞呼呼灌进去冷风,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疼得发颤。

敬丛觉得自己如此无用,他保不住他,他飞蛾扑火……尹清远从一开始,就算得清清楚楚,他将所有无辜的人摘出去,独留下自己。

敬丛在疼痛中恍然回神。

“福子,去查,今日送信的人究竟是谁!”

敬远王爷进宫的次数多了起来,朝中忽然乱了,时不时就会有大小官员无故落马,一时间人心惶惶,可半月后,又没动静了。

敬远王爷依旧隔一日就进宫一次,但他还是只和皇帝逗鸟下棋玩乐,一群心惊胆战的官员又迷茫起来,到底是谁动的手?

敬丛倚在贵妃榻上,看着眼前瘦小的少年,目光少有的凌厉。

少年抖了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小人泛九,求王爷……为公子正名。”

敬丛的心比他的话颤得还厉害,他哑着嗓音厉声道:“尹清远是何种人?举国上下小至三岁幼童都知晓,你要本王为他正名?真是笑话!”

泛九哭了起来,伏倒在地:“王爷……您知道的,否则您不会找到我,公子,公子是为了盛国百姓啊!”

敬丛不说话,他看着少年哭得不能自己。

半晌,他带着微渺的希望茫然问:“本王为他正名,他就能回来是吗?”

敬丛忽然哽住,心脏蜷缩起来,呼吸不畅。他怎么为尹清远正名?!他要怎么……才能为尹清远正名?

敬丛不能给尹清远正名。和尹清远有牵扯的人,都会下马,尹清远甘愿以身做饵,诱出所有蛀虫。他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泥泞趟过阴暗,他干净不了,他永远都会是一个乱臣贼子,是卖国贼。

泛九猛地瘫倒成一团,嚎啕大哭。

他说:“公子……回不来。公子说,他活不下去。”

敬丛眼前忽明忽暗,耳膜嗡嗡作响。

泛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家的公子,分明那么好……

尹清远经常睡不好,总是夜半时分独自站在院中的桂树下,泛九有时起夜,就会看到他家公子孤零零的背影。

他心疼,上前问公子为何不睡。

尹清远浅笑着:“怕哪天一睡不醒了,干脆现在多醒一会儿,就当多活一些时日了。”

泛九“呸呸呸”几声:“公子为民为国,定能长命百岁。”

尹清远站在月光下,又被树的阴影遮住,他的嗓音很轻,像是微风中颤抖的白羽:“我作恶多端,我看着那些人在苦难中挣扎,我不能救他们,我还要踩烂他们……泛九,我活不下去。”

“泛九,我是个该死的人,我没有退路,我必须走下去。”

敬丛压抑着情绪,问泛九:“那你可知,他的家人,在何处?这么多年,我找不到他们,他们……还在吗?”

他极力克制着,尾音还是忍不住发颤。

他想不到尹清远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疯,疯到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他心中隐隐有个答案,但他不敢碰。

泛九抽噎着:“公子的娘亲和妹妹,公子早已安排妥当,他们在公子入京前些年就已经改名换姓搬到别处去了,公子都不知晓她们的居所,小人更不清楚。”

娘亲和妹妹……

敬丛闭上眼,颓然道:“福子,带人下去休息。”

***

三月后,边关来了消息,闻小将军击败敌寇,大捷。

皇帝特许小将军回京半月,探望双亲。

闻秉回京当日,皇帝在宫中设宴,给小将军接风洗尘。

敬丛百无聊赖地瘫在院落中,他一向随意,不想和朝中谁有牵扯,宴席他能不去就不去,皇帝也对他一百个放心,由着他来。

宴席当晚,敬丛府中来了个意外的客人,是闻秉。

闻秉是轻飘飘落在敬丛眼前的,敬丛也不惊讶,只招呼了福子去备酒。

闻秉十分好奇:“王爷是在等我?”

敬丛支着颌笑道:“本王若是在等小将军,酒早该备好了。”

闻秉略显失望,坐在敬丛对面,少年稚嫩的脸上有着风霜的痕迹,话语倒并不遮掩:“我来找王爷,是为了一个人。”

敬丛垂下眼:“哦?小将军找什么人?都找到本王这里来了?”

福子着人备了酒,在两人面前的石桌上摆好,又退下,远远站着。

闻秉等人都离开了,自顾自倒了杯酒饮下,才去给敬丛倒酒。敬丛懒散地支着石桌,指尖一点一点,一言不发地看着闻秉堪称胆大的行为。

闻秉给两人斟满了酒,对着月光举杯,洒在桌边:“这一杯,敬尹大人。”

敬丛点着桌面的指尖凝住,闻秉又斟了一杯,对着敬丛举起:“这一杯,敬王爷。”

敬丛看着闻秉,眉目阴沉,蓦地笑了,也举杯:“该本王敬将军才是。”

闻秉并不与他客套,饮了酒后丛怀中掏出一打信件放在二人中央。

敬丛的呼吸猛地放缓,他问着,目光却无法从那信件上偏离半分:“这是什么?”

闻秉说:“尹大人确实为我所杀。”

敬丛沉默不语。

“我杀了尹大人,”闻秉看着敬丛,“这是他死后,陆陆续续出现在我面前的信件,没有落款,指出了军中的细作。尹大人并非叛国贼,他不过是背锅人,尹大人告诉了我,真的叛国贼是谁,我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人前些日子就已经被皇上处置了。”

“我原本还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但回京后,倒是觉得应该是王爷所为。”

敬丛张了张唇:“嗯。”

闻秉有些意外:“王爷倒是爽快,不过王爷为我解决了大麻烦,又不愿出席,我只好来拜访您了,今日我是为军中将士而来,谢王爷,自然也要谢尹大人。”

“尹大人确实恶贯满盈,罄竹难书,我不好作评,今日当着王爷的面斗胆敬尹大人一杯酒,是敬他比那叛国贼有底线,死后又助我揪出军中叛贼。这一点,我不得不敬,望王爷海涵。”

敬丛嗓音嘶哑:“既然没有落款,将军是如何得知,这信件是来自尹清远的?”

闻秉道:“猜的,尹大人死前……”

他顿了一下,偏着头思索几息,笑道:“罢了,人已经死了,是非功过也就不值得深究了,王爷处理了那叛贼,今日我来了,自然要告知您尹大人并非叛贼,当然,是为我自己的良心。尹大人是该死,但死于叛国贼的名头到底是错的,天下人可以不知,我不能不知,王爷亦不能不知。”

闻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敬丛摸着那些褶皱遍布的信,胸腔又在一阵一阵地闷着。

他当然要知道。

只有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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