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读书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蒋雀巡认为自己的故事乏善可陈。

他出生于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父亲是国企的员工,母亲是人民教师,在当时那个年代,绝对称得上是令人艳羡的搭配。

他的爷爷也是一个知识分子,不仅漂洋过海地留过学,还在他从小长到大的村子里,担任过十多年的教书先生。

即便如此,他的爷爷却一点儿都不古板,还总爱开玩笑说他的儿媳,才是他亲生的孩子,因为他们拥有相同的职业经历,至于他的那个儿子,肯定是医院弄错了,才会老是一本正经地板着个脸,从里到外,没有一丁点儿他的影子。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奶奶一定会指责他的爷爷老不正经,成天只知道说一些混账话,至于他的爸爸,也就是他爷爷的独子,大概率会满脸认真地反驳,他的妻子既温柔又美丽,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绝对生不出这样的孩子。

于是,他的奶奶立刻被气得不肯帮腔了。

他的爷爷平时没有什么爱好,唯独喜欢去公园看鸟。

其实也不一定是公园,只是城市发展得越来越好,用钢筋水泥筑成的大楼,也变得越来越多,留给自然的区域,开始不断地缩减。

从原先的出门就是一个小土坡,旁边郁郁葱葱地种着几排树,到稍微走上一段路,才能看见成片的绿色,以及点缀在绿色之间的鸟群,再到如今远在几公里外的公园,他的爷爷也算是见证了时代的变迁。

他的爷爷时常会感慨,他赶上了好时代,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坐上的是末班车,还是首班车。

他的奶奶听不懂他的意思,嫌对方唠叨得烦了,就催促他去公园看鸟,她巴不得他日日都不在家中,最好夜里也裹着个被子,往公园长椅上一躺,美其名曰观察鸟类睡觉时的情态。

“你这是让我去喂蚊子。”

他的爷爷委屈地看向他的奶奶。

“你的皮又厚又皱,哪只蚊子叮得动?”他的奶奶却不以为然道,“再说了,你那么喜欢看鸟,总得有点奉献精神吧?”

“这就是你不懂了。”他的爷爷又开始摇头晃脑,估计是当教书先生的时候,养成的一个坏习惯,“我既然喜欢鸟,肯定不能抢了它们的口粮,蚊子都围着我转了,小鸟还怎么捕食?”

“我说不过你。”他的奶奶瘪了瘪嘴,“我真后悔当初跟着你学了读书写字,要不是你打着免费教学的名号,我也不可能会上这个当,更不可能稀里糊涂地嫁给你,结果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别人都已经入土了,我还得听你在这儿叭叭地念叨。”

“你可不能冤枉人啊。”他的爷爷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从头到尾,我都没收你们一分钱,我们俩的恋爱关系,也是在师生关系结束之后,才正式展开的,谈得那叫一个光明正大,全村都是我的证人,肯定能找到几个还没入土的。”

“……你赶紧闭嘴吧。”他的奶奶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还有脸在这儿提,你也不嫌丢人。”

“你奶奶这是害羞了。”他的爷爷转头看向年幼的蒋雀巡,“跟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的奶奶直接开溜了。

等到他的奶奶,走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他的爷爷才会敛起笑意,一脸严肃地告诉他的孙子,奶奶其实从未后悔过学习知识,这也是她此生做过最勇敢的决定。

他的爷爷希望男孩一定要珍惜日后的学习机会,因为这看似唾手可得,却倾注了前人无数的力量,才终于把历史的车轮,向前推动了一点点。

闻言,才刚刚学会说话的蒋雀巡,只能懵懂地点了点头。

几年之后,男孩变大了一点,步入了活泼好动的年龄。

但他既不喜欢调皮捣蛋,也不喜欢跟同龄人嬉闹,非要说一个喜好的话,大概就是搬一个凳子,坐到家里的鱼缸旁边,观察里面的金鱼,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你说你这个儿子,是不是在跟我作对?”他的爷爷跟他的父亲抱怨道,“我喜欢看鸟,他喜欢看什么不好,偏偏喜欢看鱼,鸟和鱼天生水火不容,他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爸,你多心了。”他的父亲还是那么严肃,“从食物链的关系来看,鸟位于鱼的上一层,他如果真的想要跟你作对,应该重点发展看猫的爱好,因为猫才是位于鸟的上——”

“行了行了。”他的爷爷开始头痛,“我就跟你开个玩笑。”

“爸,这一点都不好笑。”

他的父亲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听出来了。”

他的爷爷语气绝望。

这个话题就此作罢。

事实上,男孩很喜欢他的爷爷,不是因为对方的性格,也不是因为对方的爱好,他只是朦朦胧胧地有一种感觉,他的爷爷可能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人。

四岁的那一年,男孩照例在客厅里观察金鱼。

父母都在上班,奶奶出门跟老友聚会打麻将,爷爷去了公园看鸟,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看鱼。

大概是金鱼的颜色鲜艳,映着水面的涟漪,再加上折射进水中的光线,营造出一种波光粼粼的美丽。

男孩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玻璃和水都是透明,阻隔不了他的视线,但男孩仍旧觉得不够,他迫切地想要缩短距离,看清金鱼身上的每一个鳞片。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明明是第一次尝试,却以一种精准无误的姿势,一举就捞出了那条金鱼。

男孩把湿漉漉的金鱼放置在手心。

金鱼还是那么美丽。

只是尾巴失去了游摆时的灵动,有气无力地垂了下来,软绵绵地塌陷在男孩的指缝。

它的两只眼睛,也没有在水里那么安详,高高地凸起在它的身体两侧,甚至有些怪异和狰狞。

最开始的时候,金鱼奋力进行了挣扎,它激烈地在男孩的掌心弹动,可它实在太过弱小,哪怕鱼缸近在咫尺,它也无法回到它赖以生存的水中。

后来,可能是因为缺氧,可能是耗尽了力气,金鱼渐渐不动了,侧躺在男孩的掌心,只剩下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仿佛在控诉男孩的残忍。

它为什么不能像自己一样呼吸呢?

男孩的目光如同水一般澄澈。

他静静地观察着垂死的金鱼,眼中弥漫着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热度。

不知过了多久,鱼嘴终于停止了翕张,它的生机似乎流逝到了尽头,鱼鳞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它本应该悄无声息地死亡。

但它却迎来了最后一次堪称疯狂的跃动。

它竭尽全力地弹起,不仅高度远胜以往,下落时的力道,甚至让男孩觉得刺痛。

然后,它就彻底不动了,宛如一个标本,定格在男孩的手心。

金鱼马上就要死了。

男孩清楚地认知到了这个事实。

他的双眼微微睁大,瞳孔里闪烁着兴奋,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结局,而是为了刚刚的那一幕。

他完全被金鱼临死前的那一跃迷住了。

那是多么令人震撼的力量啊。

爆发的那一刻,仿佛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极致之美,就连金光闪闪的鱼鳞,都忽而变得黯然失色。

男孩好像找到了自己喜欢看鱼的原因。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他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将金鱼扔回了水缸。

多亏了这一声提醒,才给金鱼带去了一丝生机,它一直坠落到鱼缸的底部,似乎已经无力回天,却在水流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中,缓缓地鼓动起自己的腮部。

很快,它就又开始在鱼缸中畅游,似乎全然忘记了不久前的濒死。

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男孩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站在他身后的人是他的爷爷。

男孩不知道对方在那里站了多久,又看进去了多少画面,他只知道爷爷脸上的神情,严肃到甚至让他有些害怕。

男孩莫名地心虚了起来。

他低低地垂着头,准备迎接一顿指责,或是一场怒骂。

但他的爷爷什么都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男孩十分笃定,风暴没有降临,不是因为对方的仁慈,而是因为更大的风暴,正在心中酝酿。

他的预感错了又没错。

几天之后,他的爷爷带他去了一次公园。

到达目的地之后,他的爷爷把“蒋雀巡”个名字的由来,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男孩。

男孩似乎听懂了,却在某些地方,听得一知半解,只能不停地点头,掩饰自己的疑惑。

“我知道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他的爷爷忽然郑重其事地看向他,“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与生俱来的天性,我从不在乎这个,也不认为后天可以抹杀。”

“但我希望你可以控制住这种‘与众不同’,甚至是利用好它,让它成为你扶摇直上的羽翼,而不是绑在你身上的一块巨石,不停地拉着你往下沉。”

“做不到也没关系。”

“你有权利浪费掉你的‘与众不同’,但我作为你的爷爷,只有一个请求,不要让它毁了自己,更不要让它毁了别人。”

“你明白吗?”

我明白吗?

蒋雀巡至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有一点显而易见,当时只有四岁多的他,完全没有理解爷爷的意思,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重要,才把这段话默默地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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