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疲倦地撑开眼皮,只觉眼前似蒙着一层薄纱,昏昏沉沉,视线许久才勉强清晰。脑袋仿若被重锤敲击过一般,每一次轻微的转动,都似有无数根针在脑内搅动,疼得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咳咳,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胸腔也随之剧烈起伏。
臭老头,给的药也太猛了!回头得找他算账去!
咳咳。
吱呀,门扉被轻轻推开,男子端着药碗进来。见他醒来,面露喜色:“你醒了。”
秦九撩起沉重的眼皮望去,梦寐以求的人从不远处走来,背光对着他,周身镀着淡淡的晨光,仿若发光的小仙人一般,对着他淡淡的笑,温润如玉。他的内心一阵狂喜,张了张嘴,试图说话。
“我这是……”
他一张口,那声音如砂纸在生锈的铁板上狠狠摩擦,尖锐中带着无尽的毛糙,粗粝而干涩,实在难听,两人俱是一楞。
“昨夜大雨,你昏倒在我家门处,看你起了高热,我请了郎中来看。”
“多谢你。”声音太过难听,秦九不想多说话了。
“这里有一碗粥和一碗药,你先吃饭,再喝药。”
秦九点点头。
“那我先出去了,有事你再喊我。”
“嗯。”
沈从舟在塌前的案上放下粥药,出了屋。
秦九没有立马起身,眼珠子转来转去,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头顶是一根根的粗木房梁,纵横交错。淡淡的米黄色墙壁,略显斑驳,几处角落已有些许剥落,露出内里的粗糙。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大多是描绘山水的。一张书桌,桌上的花瓶中插着一枝梅花,边上是书架,整齐地摆放着书卷。书桌前方是紧闭的木窗和门。再往里头,有一张大屏风,屏风后头不可见,约莫是主人的床榻。
秦九嗤嗤的笑起来,牵动浑身又疼起来,心里禁不住又骂起那臭老头。
罢了,好歹是进来了,苦吃得也值了。
视线落在案上的药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浑身就跟针扎似的,疼得他龇牙咧嘴。费了好大劲,总算爬起来了。端起白粥喝几口,边上有一碟咸菜,夹了几筷配着粥喝,倒也清爽可口。之后视线落在那碗散发着苦涩气息的药汤上,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满是无奈。身上的高热虽已褪去大半,但那人帮忙煎的药,怎么好辜负。伸手端来药碗,仰头一饮而尽,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中与喉咙间蔓延开来,他却只是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很疲倦,想再躺一会儿。他放下碗,慢慢地躺回了被子里,开始发呆。
过了好些时候,也许是药效起作用,他的脑袋没有那么疼,思绪也清晰一些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昨夜他浑身湿透,是那人帮忙换的衣裳吗?那不是……他的心怦怦直跳,幸亏之前练武打下了好底子,这两年虽然有所松懈,形体应该还是能看的!全身似乎又开始发热。
等了许久,那人也没有再进来,秦九迷糊之中,又睡着了。
沈从舟去医馆请张居明复诊,回来后见秦九还在睡,也没有吵着人,只是让张居明把脉。张居明静静地坐在塌前椅子上,半眯着眼号着脉,片刻后,他的眉梢微微上扬,眼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玩味,但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他对着门,比了个出去的手势,沈从舟心领神会。
出了门,小院里。张居明压着声音道:“此人已无大碍,回头醒了,就让他走吧。”
“药还有一些,需要给他继续跟几帖吗?”
“可以,这样稳妥些。”
“那好。”
“从舟,那人——”
“嗯?”
“没什么事,入夜后我过来找你,那之前,先把那人送走吧。”
“好,也许他醒了自己就走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反正他已无大碍,你不要心软收留他。”
“好。“
张居明拎着药箱走了,沈从舟进了屋。看着熟睡中的秦九,沈从舟略有所思,听张居明的意思,似乎此人不妥。但此人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应当不是什么鸡鸣狗盗之人吧?罢了,家中也无值钱的物件,不过是陋室一间,怎值得他人惦记。沈从舟苦笑着摇摇头,出了屋,轻轻地合上门,前往书坊。
白天,秦九醒过来几次,但身上疲倦得很,加上他想在这间屋子里多待着,所以常常躺着躺着又睡着了。后头肚子咕咕叫了,他才不情不愿地从榻上爬起来,脚步虚浮地踏出房门,去柴房找吃的。柴房的铁锅里还有一些粥,但已经冷了。秦九瘪瘪嘴,回屋披上外袍,打算去买些菜,煮点吃的。虽然他还没有完全好全,但身上这点不痛快算不得什么,早年吃过的苦可比这厉害多了。院门开了关,人影消失。
午时,沈从舟暂时关了书铺的门,回家一趟看看那人醒了没有。刚踏入院子里,一股沁人心脾的饭菜香扑面而来,柴房的烟囱升起袅袅青烟。嗯,怎么回事?
一脚踏进柴房,灶门口那坐着一个人,他的双眼盯着灶膛内的木柴,火焰照亮他的身前,热烈明亮,沈从舟恍了一下,以为是旧日故人梦回而来。
“你回来了——”狭长的眼眸中笑意荡漾,整齐洁白的牙齿。
分明是一张陌生的脸,沈从舟回过神来,怅然若失。
“你——”借用了公子你的柴房烧饭,还望公子不要责怪。“笑嘻嘻的。
“不会,只是你身子——”
“还要多谢公子相救,我已经好多了,只是肚子饿得很,便想做饭吃。也做了公子的份,马上就能出锅吃了。”
“你没事就好。”沈从舟心想张居明说的对,这人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且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公子你先去洗手,我这就盛出来。我们去哪儿吃?”
“小院里有石桌。”
“好。”
两碗热汤面端上桌,那浓郁醇厚的香气便迫不及待地钻进鼻间,食材本味完美融合后所绽放出的质朴诱人的气味,每一丝都在撩拨着味蕾,让人不禁食欲大开。沈从舟很是惊讶,心想这人倒是很会烧饭!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秦九笑嘻嘻地问道,难掩心中欢喜。
“在下沈从舟,双人从,一叶扁舟的舟。”
“秦九,秦汉的秦,十有**的九。公子搭救之恩,秦九定当涌泉相报”
“区区小事,无足挂齿。秦公子的一饭之恩就当抵消了。”
“这怎么行。我家就在城西,家门口有一棵很大的桃树,在长街上的飘香酒楼做事,沈公子若有事,尽管来找我。”
“好。”
“沈公子,你尝尝看。”
“那沈某就不客气了。”
轻轻挑起一筷子面条,面条在空中微微颤动,弹性十足,送入口中,爽滑劲道。汤汁的味道浓郁,既有肉类的醇厚鲜香,又有蔬菜的清新甘甜,各种味道在舌尖上跳跃、碰撞,实在是美味极了!
“很好吃,秦公子好手艺。”
“你喜欢就好。对了,你称呼我秦九就好,我并非什么读书人,不过是识得几个字。”
“这——好吧”沈从舟觉得二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吃过这碗面,也许就再无交集,何必纠结呢?
沈从舟向来是食不言寝不语,他不再说话了。
二人慢悠悠地吃着热汤面。秦九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偷偷地瞄人。眼前人面容白皙,其眉如墨画,眉峰微微上扬,似两片欲展的乌羽,温润中不失英气。双眸纯净清雅,如一泓秋水,顾盼生辉。鼻梁挺直秀气,整齐洁白的牙齿在微微开启的唇间若隐若现,咀嚼吞咽的动作亦是文雅非常。实在是个妙人啊!
秦九心里偷着乐,二人如今认识了,以后就可以从长计议。这样的妙人要追到手,估计挺费劲的,况且……秦九想到了墓碑上的名字,嘴角顿时往下压了压。慕云是何人?慕云书坊为何用的此人的名字?
罢了,急不得,急不得,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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