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舒怒火攻心,脚步踉跄,险些在走廊中跌倒。顺滕伸手欲扶,却被他猛地推开。他唇色苍白,身体颤抖,那双往日迷人的眼眸,如今布满凄凉之色。
此刻,心中之痛无以言表,他间接导致了纳达尔玛的死亡,害死了他的孩子与族人,还有大楚那些无辜的女子们!
当初杀了达尔罕以后,他要带走那些姑娘,可她们不敢回去了,她们被抓了已经好几年了,有的甚至从孩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她们被那样对待过,根本没法再回去正常生活。
所以那些孩子最后压根没跟他回辽东,而是跟着纳达尔玛去了更远的地方生活,她们想家的时候可以去看看,但不能再回辽东了。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顺滕过来扶住弯腰站不稳的人,焦急道,“摸瓜快去叫大夫!”
顾星舒拉住顺滕的胳膊,用尽全力抓住他,仿佛还在挣扎什么:“当初纳达尔玛死了以后,她的……她的族人呢?”
顺滕被顾星舒这样子着实吓坏了,愣了片刻才说:“皇上御驾亲征,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听说那俩孩子才一岁不到,也都被杀了。”
“灭……族……噗!”
”公子!公子!“
顾星舒喷出一口鲜血,痛到无法言语,连腰都无法挺直,胸口闷着一股气息,无论如何都难以排出,他艰难地倒卧于地,泪水沿着眼角悄然滑落。
此时,他能向谁倾诉呢?是闯入皇宫问责楚萧的行径,还是将其斩杀,为纳达尔玛和那些无辜的生命讨回公道?
没用了,人都死透了,还有什么用?
他对不起纳达尔玛,对不起那两个孩子以及她的族人!
如果不是他,楚萧不至于跑这么远去赶尽杀绝,那些都是无辜的人,楚萧误会自己也就罢了,怎就糊涂成这样!
……
帝都城,皇宫
”真有此事?”
”是。”
楚萧身着华贵的明袍,曾经的青涩已然褪去,岁月的洗礼将他雕琢成了一位真正的君主。
他在御书房内踱步沉思,或许在权衡心腹所传消息的可用之处,亦或在怀念那位已经远去的故人,沉浸于往昔的回忆之中。
”上次你所说的人也是他?“楚萧突然开口问面前的人。
段笑天严肃道:“不错,先前之所以没确定是因为他常常以女子装扮出现,而大家都知道顾府只有三小姐,没有三公子。但属下前去查看,发现那三小姐并非是女子,是名副其实的公子。”
楚萧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中。
顾星舒成为了他内心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痕。
当年的事情疑点重重,顾星舒去藩属那期间发生了什么?还有他下令抗旨的军令是谁冒名顶替的?他去辽东的时候为何没人知道顾星舒前去和亲?
还有很多未解开的谜,若是他当年不要被周氏利用,也不至于犯下大错将顾星舒逼死在空寂崖。
“段笑天,朕要你再去查一件事情。”
楚萧望着面前的心腹,眼里酝酿着一番风雨。
……
这才没好几天,顾星舒又躺在床上了。
顾衡体弱多病,风力稍大便支撑不住,顾星舒无奈,如今他虚弱至极,连床榻都难以离舍,唯有接受命运的安排。
文祖福听说他再次生病后终于忍不住过来吐槽他,以前虽然弱,也没像现在这样三天两头就晕倒吐血,整个顾府对他说话都恨不得不张嘴,生怕把三公子给吓着了。
谁愿意这样?顾衡或许愿意,因为他有情郎可以依靠,他有家人可以端茶倒水在身边伺候,但他顾星舒不愿意。
在身边伺候的三人不知道顾星舒为什么会对顾将军的事情这么关心,甚至过于激动难过到有了心结,但想到公子说过顾将军是顾家的救命恩人,他们也就理解了。
春竹端着药进来伺候顾星舒喝下,顺滕又递过来一块糖让他去苦,身后跟着摸瓜,三人一左两右站在床前,并没有出去。
“公子,听说文老板被他小娘子追着满大街跑,说他去逛了万花阁,脸上被挠的都是伤呢。”春竹试图让公子开心一点,但说完发现顾星舒没笑。
三人对视一眼,摸瓜最终站了出来,因为他的八卦事件最多。
”还有啊公子,我昨天听闻京城有位官爷被皇上罚去挑大粪了,那大人活活被熏晕了过去,一头栽进了粪坑里,哈哈哈哈哈!”摸瓜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
三人齐齐看向他,摸瓜笑得前俯后仰,人胖的跟圆球一样,哈哈大笑的样子实在过于滑稽,那肚皮都是跟着他的笑声一颤一颤。
顾星舒终于动了动,抬手示意让顺滕赶紧把弟弟带走,他头疼。
三人出去后,没过一会顺滕又进来了。
他去书架给顾星舒拿了一本常看的书,站在旁边,他本就比另外两个沉稳一些,伺候顾星舒这么久了也知道点主子的心思。
“公子,我相信顾将军是为国捐躯的。”
顾星舒闻言一顿,苦笑一声道:“死都死了,是为国捐躯也好,卖国贼也罢,我想,顾将军也不在乎了。”
“公子。”
顺滕听出了顾星舒的怜惜,轻声说,“不会的,大楚百姓心里清楚着呢,只是忌惮皇家权威不敢说而已。有空公子可以去空寂崖看看,那里每年清明都有百姓去祭奠。辽东甚至设有将军庙,人称为天下第一神将,很灵的。”
这倒是让顾星舒没想到。
辽东为他设寺庙,百姓祭奠他,难道不怕楚萧怪罪吗?
顺滕瞧出来顾星舒心中所想,主动解释道:“一个人杀得了,十人千人杀得了,几十万人杀不了。辽东百姓对顾将军的拥戴比皇城那位还高,除非那位不想要辽东这个地域了。”
顾星舒哑口无言,连和他相似的妇女幼子都不放过,这些行为对楚萧来说已经是在挑战他的底线了吧。
他闷闷不乐道:“那……后来那些大军,可有好好安置?”
“要为顾将军报仇的都死了,没死的也都被卸甲归田,让他们回家种地去了。”
“那可是五十万大军?”顾星舒当时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五百亲兵,楚萧难道连轻重不知吗?
“是又怎么样?不能为他所用,且又不听皇令,最后不就是一个字死嘛,若是留着日后起兵造反,那就得不偿失了。”
顾星舒似乎听出了点什么,看向顺滕问:“你几岁来的顾府?”
顺滕愣了愣,随即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公子,小的父亲,当年有幸跟着顾将军征伐辽东,只是没想到战争打赢了,回来却输给了自家人。”
“你父亲,叫什么?”顾星舒哑声问。
“西北铁老虎,许虎。”
顾星舒愕然:居然是他,他的亲兵副将许虎,当年在空寂崖为保护自己万箭穿心而死。
怪不得,怪不得他总觉得顺滕摸瓜有些熟悉,如今这么瞧着,是与许虎像很多。
他忍着心中悲痛,问道:“你们娘亲呢?”
“当年爹爹让人传信说要陪顾将军去一趟京城接受封赏,如果当了大官就接我们娘三来京城,可没想到最后人也没等到,娘亲得知爹爹死讯,最后成疾而死。”
顾星舒恍然大悟,顺滕摸瓜根本就不是顾守恒随便从乡下带来的,说不定府上的孩子有八成都是当年他亲兵的遗腹子。
那么……
“春竹可是?”顾星舒问。
顺滕点了点头:“与我父亲一支军队,都是顾将军的亲兵,也死了。”
顾星舒胸口闷痛得犹如挤压,他手按胸膛,把头深深地理在膝间,那股令人窒息的痛楚犹如乱麻般拥堵在心口,脸色苍白得透出一抹病态,鼻尖微微一酸,泪水便如同倾盆大雨般夺眶而出。
“公子,人死不能复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父亲和顾将军他们不是鸿毛,是顶起大楚的泰山。”
“对不起……对不起。”
顾星舒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一声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些孩子们,父辈跟着出生入死,随后却都死在了空寂崖。
或许他们心里都还在期待着爹爹回来带他们过好日子,可事实上都为了他死在乱箭下。
当年如若不要带人前来,独自一人前来见楚萧,如今也不会让这些孩子们落得无家可归。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一个人害的——楚萧!
后来,顾星舒又询问了一些不大的孩子,他们情况和顺藤摸瓜不一样,顾府有五个一起进来的孩子,年龄最小的才十岁,跟在大哥儿子身后当伴读。
但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都是有家的。
顾星舒又侧面打听了贾氏,这几个孩子确实是从其他地方买来当奴才的,所以顾府的人,除了他,没人知道这三个孩子是谁的后代。
这样一来也好,免得生来祸端伤及无辜。
顾星舒也对顾守恒又刷新了一些认知,从收这些亲兵遗腹子在家里当家丁,也是在变相的养活这些孩子,不至于被饿死。
实际上,顾星舒内心深处非常清楚,顾守恒此举无非是在回馈昔日的那份涌泉相报。虽未知彼此身份,但他深知感恩图报的重要性。拯救一条生命,其价值远胜建造七级宝塔,愿自己微小的善举也能为他人带来一线光明与希望。
他找了文祖福去打听了一些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也和顺滕说的无差,不知道的那便是楚萧要瞒着的秘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
两天后顾守恒失魂落魄的从京城回来,一进门便抱着贾氏胳膊痛哭流涕,从前厅哭到后院,整个院子都有他伤心的哭声。
顾星舒看着无奈,五岁侄子顾洵都不会拽着大嫂袖子这么哭,这顾大人还真是个奇特超群的人。
闻太傅表示自己人老不中用了,拦不住年轻气盛的皇上,不过这皇上既然有心出去和百姓同食倒也是件好事,这才是天子与民同乐嘛,不妨让顾知府好好操办,若是皇上高兴了或许以后不用养鸭了。
所以顾守恒没辙,连闻太傅都这么说了,那说明朝中大臣基本都支持,于是只能无功而返。
“父亲,这清州流席可有什么讲究?”
顾守恒耷拉着脑袋,一听顾星舒这么问,立马来了精神:“衡儿可有办法?”
“……并无。”顾星舒实话实说。
“……“
“这流席倒是没什么讲究。”坐在一旁的贾氏开头,“清州每年秋收都会举办一次流席,以庆今年五谷丰熟,年年有余,这清州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习俗,老爷觉得寓意好,便留着了。”
顾星舒看向气若悬丝的父亲:“若是楚……皇上要来,我们需要注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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