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祝姐,祝姐,快点来公司!”
祝箢换衣服时,还在回味昨夜的故事,手机却不停发来消息,她顺手划掉了几十个未接来电,计算了一下路程时间,回复道:“七分钟后到。”
写剧本是一个耗费心力的事情,她有些疲惫不打算自己开车,出门是一个乌云密布但无雨的天气。她坐上地铁,此时已经过了早高峰,三三两两的人隔着很远坐着,隧道漆黑一片,车厢内永远亮着灯,让她一再恍惚是昼是夜,鲜红的广告一闪而过像被撞死的鸟血,突然一种恐惧降临——她似乎意识到了“大事不妙”是何意。
她脸色阴沉,加快步伐,叮咚电梯开门,叮咚电梯上升,叮咚、叮咚……随着她走近,编剧部的职员们似乎毫无察觉,仍旧干着手里的活计,可每一双眼睛都贴在她身上,像一群硕大的黑红飞蛾扑面而来,他们窃窃私语让人无法听清,但一定是在议论自己。
每当祝箢朝一个方向抬眼看去,人们就恢复得一切如常。
她径直走去,路过职工休息室时,迎面撞上了端着咖啡的史助理:“祝、祝姐,你来了,这是咖啡,刚想给你送去办公室的。”
身后路过一个员工,他随手把咖啡杯扔去垃圾桶,残余的渍迹溅落白墙,小声嘀咕:“还有心情喝咖啡呢。”
祝箢闻声看去,那人已消失无影,史助理眼神闪躲,东拉西扯换了一个话题:“祝姐,你吃早饭了吗?需要我去买吗?你想吃什么?”
“别废话,什么事?”她不自觉微微皱眉。
史助理最了解她的一举一动,看见她的眉头,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就是、那个,但是也不一定,总之全都怪我,可能——”
断断续续的话语,周遭窃窃私语,全部钻进她的脑子,好像一只蚊子飞进耳朵,顺着耳道进入大脑,用细长的口器叮破一个个脑细胞,破裂爆炸声回荡不休,她开始耳鸣,难受……
“跟我来。”陈淼从身后走来,打断了史助理。
祝箢跟在他身后,今天他也是一身西装革履,四年前佛罗伦萨他穿的也是西装,一身手工制作的黑色西装,说出一样的台词,让跟他走,昏黄灯光,雨水四溅,他的背影从容轻快,夜色中烟头红星夹在指缝。
再一次跟在他的身后,她已经出人头地,但除了荣耀与光辉之外,还有压力。
陈淼走路像台步,既有帅气高大的身材,又有优美的节奏感,但这几年来每每听到皮鞋喀哒声,她就知道一项别人难以完成的任务又交给了自己,心脏紧缩,血液快速流动,压力涌上头顶。
剧本如人,他的剧本给人一种出乎意料的节奏,让人欲罢不能,却永远猜不出下一步发展。
“盛大集团,想要换掉你。”刚走进办公室,陈淼就开门见山,“今年公司参加最佳编剧大赛的剧本拍摄,全部由盛大集团投资,他们认为既然今年参赛主题是——爱情,那么单身编剧就要换掉。”
果然如此,只是没想到理由这么随意。
祝箢如入冰窟,虽然早已猜到,可亲耳听到还是难以接受。
陈淼凝望向她:“如果你愿意,我——”
而祝箢的大脑早已宕机,五感全部退化,她只看见陈淼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一个字,眼前密密麻麻的黑体字:坏消息、坏消息、坏消息、坏消息、坏消息、坏消息、坏消息、坏消息、坏消息。
下方两个红色选项:接受;拒绝。
她努力点击接受,但延迟太高,脑电波尚未接收。
在她疯狂点击时,陈淼无声迈出一步,他想靠近一点,在脚落地前,祝箢终于可以重新支配自己的身体,她手指掐入掌心,狰狞的雪白,却突然露出微笑:“我、我有男朋友。”
陈淼收回了脚步,语气低沉:“三天内,带他来见我。”
祝箢走出办公室,门外原本挤着一堆人听墙根,史助理边说边扒拉他们:“哎,哎,你们干什么呢?还有没有良心了,趴在这偷听别人讲话很光彩吗?”
“什么叫偷听,你怎么说话呢!”
“你说话跟放屁一样,可管不着我。”
祝箢开门时,史助理正舌战群儒,见这一大群人突然一哄而散,本以为是被自己骂走的,一转头看见她出来了,赶忙捂嘴。
史助理一边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骂的太脏,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色:“祝姐,他们盛大集团有眼不识泰山,你消消气,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们打算换谁?”史助理跟在身后,“别管换谁,他们都得后悔!祝姐,咱们也不差这一时,明年参加也行。而且爱情,这个主题古今中外的编剧都写烂了,毫无新意,不写也罢。”
职工都装作忙事的样子,但有人小声嘀咕道:“还不写也罢?我看是没机会写,你想写都轮不上你。”
“就是,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我猜换成了孙姐,她是资历最深的……”
史助理越听越气,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祝箢突然拉住她说道:“剩下的工作你去处理,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全力准备作品,准备参加最佳编剧大赛。”
气氛一愣。
史助理眼睛都在发光,中气十足答道:“保证完成任务!”
她说完回头朝众人做了一个鬼脸,嘻嘻哈哈,迈着小碎步就回办公室接收工作。
祝箢则直接离开公司,她来到一家婚姻介绍公司楼下,冷风吹动碎发,她手捏着口袋里的烟盒,轻轻叹了一口气。
为了尽快找到一个男朋友,她当场交钱,立马安排下午三场相亲。
第一位相亲对象,身形壮硕,圆脑袋上竖立几根毛发,一张嘴腐烂味袭来。他们约在麦当劳,男人笑起来嘴巴咧到耳朵,像会吃人的邪恶太阳,M商标可以用来兜住他胸前两坨肉。
这倒是不错的素材,祝箢随手记在备忘录。
可她现在是找男朋友,不是反派。
第二位相亲对象,头戴一顶紫色毛线帽子,长得尖尖小小,像勉强熬过冬天的小松鼠,一上来就要给算命,说话很荒唐,有一种女巫给白雪公主送毒苹果却迷路的感觉。
男人手里盘核桃,仔细端详她的手掌:“从命数来看,我们今年结婚比较好。”
祝箢摇头:“不是特别想。”
“从命数来看,你适合当家庭主妇。”
“可能我更适合当家。”
“从命数来看——”
“咱们不合适,对吗?”
男人被她一句话噎住,嘴巴长了又合,勉强说出一句:“对,你还挺有天赋的。”
“谢谢这没用的天赋。”祝箢不想浪费时间。
离开时,咖啡馆外有一个小水洼,昨夜的雨水积留在此,男人一脚踩滑摔了下去。祝箢从一旁走过:“我不会看命,但从生物学角度来看,你可能骨折了。”
她走下楼梯,又转身说道:“从心理学角度来看,我也不想帮助你,希望你能自力更生。”
她慢慢悠悠地前往第三个相亲地点。
虽然经过两次失败,她大概明白了:婚姻介绍公司——瑕疵人类回收站。为您,介绍一个处境相同的他。
但在利益的驱使下,她依旧按照约定,抵达了一家小饭馆。
临近圣诞节,小饭馆挂起五光十色的串串灯,墙上是细腻动人的油画,大厅中央是一颗圆满的圣诞树,树顶的五角星闪闪发光。
粼粼波光中,祝箢与第三位相亲对象双目交汇。
这样的光影下,总会产生一种正确的错觉。
当夜色到来,雨水也随之降临,男人绅士地撑开伞:“今晚恐怕回不去了,我们一起过夜吧。”
祝箢是一位编剧,她虽然不擅长社交,但精通人性。
这句台词可以朴实地翻译为:做吗?
祝箢从他伞下走出,自己打起一把透明雨伞,这是便利店刚买的。
如果是红色的就好了——对方弹出一个巨大红色感叹号!拒绝了您的消息。
她想起一个戏剧场景:学生拿着雨伞跑下楼,不小心绊倒,雨伞尖尖插入喉咙,伞就变红了。
“不好意思。”她现在还不想杀人,二人就此分别,今天毫无收获。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脑中纷繁杂乱,一面忍不住想起剧本,一面又担忧找不到一个临时男友,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常。
直到走进单元楼,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你住这里。”
是第三个相亲男人。
他跟踪自己。
“抱歉抱歉,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他举起双手,笑容满面,“你能收留我一晚吗?我的车坏了,现在太晚没法维修。”说话之间,他愈发逼近,试图抓住祝箢。
在她思考反击或逃跑的空子时,铁门后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举起拐杖砸在男人头上,左腿打着石膏,压坐在男人身上,拳拳到肉,见血了。
祝箢并不想阻止,流点血很正常吧?
那男人还算机灵,知道他腿脚不便,趁机一扭,从胯/下钻走跑了。
单元门大开,路灯的光照进来。
她看清了那个高大身影——是他,昨晚的水怪。
“你怎么在这?”她面上还算镇定,但一股冷意袭来,那是她的后怕,如果、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虽然陈淼让她戒烟,但她还是从兜里拿出烟,不耐烦地拆包装。
水怪:“找你。”
她瞧了一眼,一边点烟一边问:“找我干嘛?”
水怪:“报恩。”
“怎么报?”她用力吸了一口。
水怪:“不知道。”
路灯打在他的脸上,这一次才真正看清他的模样,像古希腊雕像一样。
祝箢伸手,掐住他的脸颊,端详片刻,长得很合胃口,随后吐出一口烟雾:“那你当我男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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