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里,我记不太清当初为什么离开家;我的大脑替我做了选择,隐瞒这段不愉快的经历,好让我能在马蒂尼和镇定剂的作用下睡个好觉。离开家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仍保持着放纵和挥霍的生活,穿着Ralph Lauren,在夜色下乘坐直升飞机,在游轮上无所顾忌的向胃里灌Moet & Chandon ……后来,我一直在迷茫中飘荡,被雾气包围,没有方向。我确信自己经受了许多可怕的事,我的大脑自行屏蔽了那些经历。所以我写下这些文字,不仅是供你们消磨时间,更是为了我自己;我希望写作可以逼迫我的大脑交出钥匙,让我知晓,为什么我离开,为什么我游荡至今。
不能搂着我,卡尔就牵我的手。我回应与否对他而言好像并不重要,他温柔的与我说话,持续不断,容扩了六十八年。最终我们来到庄园前。
我们的故事最好也从庄园那里详细讲起。
与所有交往的人一样,我的家族热衷于在各地布置房产,有的成为度假时的居住地,有的装修好就被闲置,有的甚至没人光临过。我的童年在乡下的庄园里度过。我爱在旋转楼梯跑上跑下,闻到厨房里果酱和面包的香气才肯停住脚步;花园里只有一个秋千,那是祖父给克洛伊搭的,但她已经不常在这里住了,而是搬进私人学校的宿舍里;阁楼是“禁忌之地”,被上了好几把锁,钥匙在祖父那里,不过我没有兴趣去探险:一则是因为那段时间里庄园只有我一个小孩,我没有同伴,更没有独自前往的勇气;二来我有了一只小羊羔,除了去为面包上的果酱摘一些新鲜的原料,我几乎时刻黏着他,甚至想要把他领进我的房间。后来我有了一只宠物狗,有那只雪纳瑞陪着我入睡,我再没有把小羊羔带进房间的念头。
碗柜一样古老的花园里,无数你认识的、叫不上名字的花朵环绕,有些那样的美丽无害,有些在潜伏着,等待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将你毒杀,比如曼陀罗花。我支起画板,一如我在窗边、在喷泉前……在庄园任意一个角落,甚至钻入酒窖,在阳光下、在阴霾中、在稀薄的空气里,把看到想到的全部画下来。那些画,很难被称为“好”,勉强给个“不错”的评价,然后通通丢进箱子、胡乱塞到床底,部分则在最后焚烧了。
我与祖父母的关系很紧张。他们古板又严苛,从自己的祖父母那里承袭了一套标准,并且严格地套在我身上,就像他们教育我的哥哥姐姐那样。很显然,他们对卡尔、理查德、克洛伊的规训十分成功,但在我这里,他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我无法成为一个像妈妈、克洛伊那样的名媛淑女,甚至无法在钢琴前流畅的弹完一首曲子;我识字很晚,读书也慢吞吞的;舞蹈时肢体不能协调……童年的我虽然不常有机会和哥哥姐姐见面——他们奔波于各种面试、比赛和补习班,丰富自己进入高等学府的简历,再去参加晚会——但我深知自己是家里最差劲的小孩。后来我渐渐意识到,之所以我在庄园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而不是搬去城里和大家一起住,大概也是因为我的不优秀、不聪明。
有时我会被困在房间里,因为我无法做好布置的功课。那时的我无人倾诉,女仆、厨娘、管家、家庭教师,他们只把我当成家族里又一个小孩,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这之外对我没有一点垂怜。每当这时,我更加无法做好一切,呆呆地望着窗外,幻想自己在奔跑,跑出乡间田野,跑到父母身边,跑到哥哥姐姐身边,他们应该会更爱我,能帮助我分解点压力。我不想变成哑巴,可没人和我交流,于是和我的小狗说话;我凑到他的耳边,我的眼泪打湿他的毛。在我离开庄园搬去寄宿学校前,我的雪纳瑞就得抑郁症死掉了。
或许吧,我清晰的记忆只停留在祖父母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了。
我是从报纸上得知爸爸妈妈的名字的,还有家族涉猎的行业,在我进入寄宿学校之后;那时他们有了小儿子保罗,不过我知道这件事是在几年后的圣诞节,这个部分我们稍后再谈。他们的名字,连同课本教材上的其他文字,通通不被我的记忆接纳;我也描述不出他们的长相,我似乎没怎么与他们见过面。硬要我说的话,他们与这里大多数父母没什么不同,习惯把孩子的学校挂在嘴边,但是看不见孩子脸和手臂上的伤——有些还是他们制造的。家长们对孩子爱的表现千奇百怪,分到每个孩子身上的份量也不相等,有的趋近于无。我在时间的嬗变中接受并学会了不去乞求父母的爱,不为这种爱的缺失感到痛苦。
而我的日子依旧不好过。假如说孤立和拳打脚踢、恶语相向都可以被划为霸凌,我绝对是被霸凌了。在进入寄宿学校之前,许多人已经是多年的朋友或者同学了;刚刚加入这个世界的人,他们的妈妈或许会熟络与其他妈妈的关系,以便她们的孩子可以在学校里搭上朋友。克洛伊不在这个学校里读书;就算她在,她也应该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结业了,她大我很多。我的妈妈没空为我多花点心思。在我被隔离在家之外后,我以同样的方式,被隔离在学校之外了。希望你永远不要体会那种感觉,当你关上储藏柜,刚想回应,才发现耳边喋喋不休的八卦其实背对着你;同学三五成群分布在走廊两侧,等待你走上那条长长的、恍惚没有尽头的、通向教室的路。你像游行的囚犯,孤零零地走在路中间,期待有人能看见你,和你打招呼,又希望自己能成为隐形人;你低下头,想要翻看手里的课本,却害怕奔跑的人冲撞到你,于是尴尬地抬起手,把书环抱在胸前。那条走廊,根据你当天幸运与否,它可能没什么障碍,也可能张开它布满尖厉牙齿的血盆大口,粘腻腥臭的触手拍打到墙壁,心脏如它的吸盘,在一张一缩中挤压可以说是皮肤的东西,等待你不可逃脱的掉入它的胃袋,和它融合,成为它的一部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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