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楚然独自一人来到了医院产科。消毒水的气味和周围准父母们洋溢的幸福期待感，让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尽量降低存在感，戴着帽子和口罩，安静地等待着叫号。
例行检查进行得很顺利。听着仪器里传来的那强而有力的、节奏飞快的心跳声，楚然的心情复杂难言。这是一个鲜活的小生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但它的存在，却始终与她人生中最混乱、最不堪的阶段紧密相连。
“胎儿发育指标都很正常，很健康。”医生看着检查单，微笑着说，“继续保持心情舒畅，注意营养和休息。”
“谢谢医生。”楚然低声道谢，心里却苦笑。心情舒畅？她现在的生活和这四个字简直背道而驰。
拿着检查报告，楚然心事重重地走出诊室，准备离开。就在她走到医院大厅时，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前方——顾衍之。
他似乎是来看望某个商业伙伴的，正带着助理边走边谈。一抬头，恰好看到了刚从产科方向出来的楚然。
顾衍之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锐利地扫过她手中的检查报告袋，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怀疑：“楚然？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人？”
楚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捏紧了报告袋，强装镇定地回答：“嗯，来做例行检查。你不是在忙吗？就没告诉你。”
“检查？”顾衍之走近几步，目光在她脸上和肚子上逡巡，带着审视的意味，“怎么不让保姆陪着？一个人跑来跑去，出了事怎么办？”他的关心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控制欲的体现。
“我没事，检查很顺利。”楚然不想与他多纠缠，侧身想走。
然而，顾衍之却拦住了她，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报告袋上：“报告给我看看。”
楚然心里一慌。报告本身没什么问题，但她就是本能地抗拒将自己和孩子的任何信息暴露在这个男人面前，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期。
“就是常规检查，没什么好看的。”楚然试图回避，将报告袋往身后藏了藏。
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反而更加引起了顾衍之的疑心。他脸色一沉，语气变得强硬：“给我！我的孩子，我看检查报告有什么问题？”
说着，他就要伸手来夺。
周围已经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楚然又急又气，脸色发白，紧紧护着报告袋，不肯松手。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楚然几乎要绝望之际，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衍之？楚然？这么巧，你们也在医院？”
南笙！
楚然猛地抬头，看到南笙穿着一身干练的套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正从另一个方向走来，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偶遇的惊讶表情。
顾衍之看到南笙，动作一顿，脸色更加难看：“你怎么在这里？”他今天是怎么了，不想见的人一个个全冒出来了。
“来看一位住院的长辈。”南笙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语气自然，随即目光落在僵持的两人身上，眉头微蹙，“你们这是……？”
顾衍之冷哼一声：“没什么，看看我孩子的检查报告而已，某些人遮遮掩掩的，不知道心里有鬼什么。”
南笙的目光转向楚然，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圈，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但面上却露出一个理解般的微笑，对顾衍之说：“衍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产检报告是孕妇的**，就算你是孩子父亲，也要尊重楚然的意愿。而且这里是医院大厅，拉拉扯扯的，让人看了笑话，对你顾总的名声也不太好，不是吗？”
她的话句句在理，又暗含提醒，巧妙地站在了“理”和“顾全大局”的角度上。
顾衍之被噎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确实有人指指点点，面子有些挂不住。他狠狠瞪了楚然一眼，又看向南笙，语气不善：“我们夫妻的事，不劳你这个前妻操心！”
南笙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我只是路过，说句公道话而已。你们继续。”
她作势要走，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看向楚然，语气变得公事公办：“对了，楚然，上次跟你提过的，关于给宝宝定制出生纪念品的那家工作室，资料我放车里了，本来想晚点拿给你。既然碰到了，要不你现在跟我去拿一下？也省得我再跑一趟。”
这个借口找得天衣无缝，完美地为楚然提供了一个脱身的理由。
楚然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好，好的！谢谢南小姐！”
她趁机摆脱顾衍之，快步走到南笙身边。
顾衍之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却又找不到理由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楚然跟着南笙离开。
一走出顾衍之的视线范围，楚然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懈下来，腿都有些发软。
南笙适时地伸手扶了她一把，声音压低，带着关切：“没事吧？”
楚然摇摇头，心有余悸：“没事……谢谢你，南笙。你怎么会……”
“直觉。”南笙言简意赅，没有多说。她其实一直不太放心，处理完事情后就绕路来了医院，没想到真的撞见了这一幕。“报告没事吧？”
“没事，就是常规检查。”楚然把报告袋递给她。
南笙接过来，并没有打开看，只是拿在手里，点了点头：“没事就好。走吧，我车停在那边，送你回去。”
坐进南笙的车里，楚然才彻底感到安全。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又看看身边专注开车的南笙，心里充满了感激和后怕。
今天如果不是南笙恰好出现，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南笙，”楚然轻声开口，“又给你添麻烦了。”
南笙目视前方，侧脸线条优美而冷静：“不算麻烦。只是以后要更小心。顾衍之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嗯，我知道。”楚然低下头，手下意识地放在小腹上。
这个孩子，似乎正在成为顾衍之试图控制她的又一个筹码，也成了她们计划中一个不确定的变量。
南笙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看到她眉宇间的忧色，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别担心。”
“这个孩子，以后会姓顾，还是姓楚，或者……”
她顿了顿，没有说完，但意思却不言而喻。
楚然猛地转头看向她，心脏狂跳。
南笙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但楚然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承诺和……某种关于未来的、大胆的暗示。
猎人不仅保护兔子，甚至开始规划，如何将兔子的幼崽，也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这条共赴深渊的路，似乎因为一个新生命的意外存在，而变得更加艰难，却也……更加紧密地，将两人的命运捆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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