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月料想的别无二致,杨丰那边再次发起进攻的时候,领兵的正是刘折。
他当然打不过刘折,若是刘折根本不顾昔日情谊,他们只有落败一个下场。
他战死无所谓,可是身后的百姓呢,他们是无辜的,何须与他一同承担此难?
人在城在,刘折哪怕是在杨丰一方,应当不至于助纣为虐,如果,杨丰能拿下子虚州,有刘折在,百姓应该会安然无恙。
但是,多年来习得的诗书,不允许他去主动投降,老师临终前殷切的嘱托,也不允许他做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为今之计……李月站在城楼回望,或许,只有一个办法。
他不能做一个卖主求荣的人,他还是大周那个为国为民的官吏。
“梁勇。”李月突然喊道。
“大人。”梁勇一脸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样子,“请大人吩咐。”
他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虽然,梁勇只是一个小小州的知府,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要求自己,要对得起父母官这个称呼。
李月凝视《武定江山泣天地》,最终,狠心道:“把这画烧了罢。”
梁勇不解,这可是他们的信仰,难得的传世佳作,怎么要烧了?
李月似乎看成出了梁勇的疑惑,解释道:“生民何计乐樵苏,终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它已经没有意义了,烧了罢。”
这是他当初为了歌颂刘折所画的,当时的他还在象牙塔,太过天真,事实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刘折抬头,看到城楼之上,突然熊熊烈火在燃烧,再一看,竟是昨日李月指给他看的《武定江山泣天地》。
他拦不住李月,心里明白,或许,他在李月心中,彻彻底底地消失殆尽。
刘折是将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子虚州的战略地位了。今日子虚州失守,杨丰等人南下,将再无阻力,没有一个城池能够抵御这十万大军。
我李月若是没有守住子虚州,便是大周的千古罪人,若是战死,亦不负老师与先帝厚望,若是投降,他日后要如何面对老师、先帝?
虽然,本来可以减少不必要的杀戮。可若是如此,那么,刘折这些年在边境守护什么?
不行,他不能这么做!
一声令下,子虚州城门大开,李月率领一队人冲出城门,与敌军交锋。
这些是忠于朝廷的州兵,他们的身后有他们的家人。
“永光……”刘折话还没有说完,便迎来李月的一枪。
“不要叫我,既然你来了,不就是来杀我的吗?今日你我,不死不休!人在城在,便是战死,月亦心甘情愿。”
他们其实很熟悉彼此的路数。
虽然贺怀仁让他们专一修习一项,但是他们关系好,加上李月颇为好动好玩,他经常偷偷跑去看刘折练武,甚至有时候也会缠着刘折教他一些,贺怀仁对此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月频下狠手,刘折只是用了抵御的招数,没有使用杀招。
李月见刘折没有还手,招式更狠了。反正他伤不了刘折,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教的。
最后,李月终于停下,他看向四周,是浴血奋战的将士,是一个个倒下的大周子民。
无论是杨丰一边还是子虚州一边,两边不都是大周的子民吗?
再战,也许,真的没有意义吧。
李月难得平静地对刘折说:“将军半生为国,最后却叛了它,将军,你变了。”
刘折承认道:“我是变了,但你却永远是那个赤胆忠心的少年。”
“内匡社稷已尽心,外定江山也亦平。佐明君来明君何,除暴乱却做其一。”李月忍不住感叹,“月这一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收手吧,复良。”
刘折指向四周,道:“你看,子虚州,现在是何模样?你为什么不和平解决呢?杨丰虽然起义,但才略却胜过兴武帝许多。为善不同,同归于治。放弃吧,永光。”
李月心知与刘折谈不拢了,是了,明明说过再见就是敌人,他到底还是犯了傻,竟想着去说服刘折。
其实,他可以守住子虚州的,如果不是刘折突然出现的话,如果不是刘折突然倒向杨丰的话,他的巨型弩已经做好,必能将杨丰打退。只是威力巨大,怕是城外许多地方都会受到影响。
到底是他心软,他不舍得真正与刘折刀刃相向,可是他也不愿意退缩请降!
李月凝视刘折的双眼,突然释然一笑,眼前浮掠许多画面:“好。”
刘折一愣,却见李月拔出一把刀,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刘折连忙下马,扶住摔下马背的李月。
“永光,永光……”刘折从来没有想到李月这么刚,会有这种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在他的印象里,永光永远是个娇气包,那个恣意飞扬的少年怀着永远的热血,永远的赤诚,哪怕他很胆小。
永光,你怎么就不知道变通呢?
将士卸甲,本不是男儿所为;屈服于势利,亦不是男儿所为。
他不想也不能把刘折怎么样,从他们决裂的那一刻起,这,便是他的结局。
百姓何辜……只是,作为守城将士,他们没有理由放弃。
他本来想让刘折亲手杀了自己,但是,挣扎过后,他还是觉得,这么做对刘折实在是太残忍了,还是他自己来吧。
李月的生机渐渐消失,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地方,刘折的马正用马蹄踩一块东西,他费劲全力去看,好不容易才看清楚。
哦,原来是刘折的“剑”玉啊,它,怎么好像断裂成两半了呢……
刘折,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老师,我来了。
李月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和念头,最后,无力地闭上双眼。
战火纷飞,横尸遍野,历经半年的子虚之战终于结束了。
子虚破,从此杨丰南下,再无阻力。
一代英才,就这样把生命献给了他的守护与理想。
杨丰带人进入子虚州,颁布了新的条例,宣布他们的三年免交赋税,三年之后为三十税一,以休养生息。
子虚州的百姓雀跃欢呼,对杨丰的军队表示热烈欢迎,但同时,他们也一直铭记他们的巡抚大人在那个烽烟时予他们的庇护。
刘折将李月的尸骨埋在了子虚州边的东江之畔。
“永光,我本要随你而去,但是,死是守了义,却只徒留名声尔,无任何实用。我不是为我的苟活找借口,我会代你一起守我们的天下,去做有意义的事。”
刘折在李月的墓前轻轻太息。
好友在他面前以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叫他如何能够忘记,又叫他如何原谅自己?
如今,就差最后一步了。
刘折来到杨丰跟前,将后面的作战计划悉数告知。上将伐谋,其次伐交。
凭借刘折的威望加上自身的难保以及被占领的城池的反馈,杨丰几乎是势如破竹地直驱周京,没有遇到什么剧烈的反抗。
兴武帝有些癫狂,他一把抓住德海的脖子,质问道:“怎么回事!啊?”
“蔡帧,你识人不清,派出去的将领都是废物,连个区区北狄都拿不下!吾要你何用?来人,把蔡帧拖出去,杖毙。”
兴武帝又指向兵部尚书:“还有你,吕立身,怎么回事啊,杨丰人都快进京了!实在无能,把他给吾押入大牢!”
“小小秦川刺史,竟敢造反,赵志平,这是你作为吏部尚书的失职!罪同谋反,给吾诛他九族。”
“工部尚书,行宫建了一年没有建成就算了,怎么连个防御工程也建不好!”
兴武帝一急,什么胡话都开始乱说。
“这是大周的天下,是吾的天下!”兴武帝忽然双手举起,朝天大喊,之后用手指向群臣,怒目圆睁,“你们,你们都是乱臣贼子!”
就在这时,兴武帝看到大殿门口出现一个身影,不解问:“你?你又是谁?吾准许你进来了吗!”
杨丰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有你高静,真是大周的不幸!”
“你胡说!”兴武帝突然跪在地上,“你胡说,父皇最信任我,最喜欢我了。你看,十一弟,他做了什么?凭什么把皇位传给他!不,来人,快把这个贼人拦下!”
杨丰了然,若继位的是晋王而不是兴武帝,怎么样,也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或许,李月与刘折当真可以成为大周的双星,与新帝成为一段佳话,而非现在的天人两隔。
真是可惜了。
杨丰用手示意,很快,就有人把兴武帝押了下去。兴武帝被抓走时,还在那里大喊大叫,至于他叫了什么喊了什么,杨丰没有兴趣知道。
看看兴武帝把大好河山搞得乌烟瘴气,把百姓当草芥,其罪,罄竹难书。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就让他来结束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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