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仁听了此话,不由尬住,捋了捋他的长须,支支吾吾:“这……臣昨日已经告知他们,想来,他们……”
这时,前方围了一圈人,赞叹声不绝于耳,徽庆帝眯眯眼,试图探明情况,然而他的眼睛太不给力了,根本看不清什么情况,只好力不从心地吹了吹胡子问:“国师,什么情况这是?”
贺怀仁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耐不住围着的人太多,他无从了解啊!
虽然心下这般想,但是面上贺怀仁却故作镇静地吩咐下人去探明情况。
徽庆帝顿了顿,好像很有道理啊。
两人在后面等去打探的人回来,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回消息。
贺怀仁已经感受到徽庆帝不满的目光了,只好自己亲自去了。
在人群中,贺怀仁发现了那个被他叫去的人,便拍了拍他,平静道:“不是让你探情况,怎的还生根在此了不成?”
只见那人转过身来,泪流满面,哭泣不止,颤巍巍道:“呜呜呜,大人,太好哭了,此乃神作也!”
说的不清不楚、没头没尾,贺怀仁暗自评价一番,就往里头看去。
原来众人围着的,是一个白衣的少年,看背影,只知他身形瘦削却十分板正,举手投足间尽是矜贵与儒雅,叫人觉得“温文尔雅”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贺怀仁见状了然,走上前去,碰了碰少年的背,而此时少年亦转过身来,直视着自己,只见少年嘴角上扬,旋即起身行礼,声音如山间清泉缓缓流过:“学生见过老师。”
伸手不打笑脸人,贺怀仁表面乐呵呵地凑近少年身边耳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月儿,这是怎么回事?为师不是和你们说过,今天要来此面圣吗?”
李月清楚自家老师的心情,他没有回复贺怀仁,而是有转身对周边的人温声道:“诸位,在下现有要事,且先离去,有缘再会。”
也不管他人会如何作想,李月径直随贺怀仁去了。
不用看面前,李月就直接行礼:“草民李月见过圣上。”
便是受上头的人目光的打量,李月也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不卑不亢,站如松。
“你就是李月?好,很好!”徽庆帝收回目光,看了眼国师,又看向李月,“不愧是国师的弟子,我朝的英才啊。不知方才是甚情况?”
“回圣上,方才臣在写文、作画、吟诗。”李月不紧不慢地回答,“颇为入迷,乃忘老师嘱咐,还请圣上宽宥。”
徽庆帝摆了摆手,道:“无妨。吾对李刘文武双子早有耳闻,倒是怎么不见另一位郎君?”
“回圣上的话,复良在武场,不若由臣去就唤他前来。”李月温声道。
徽庆帝这才想起来,文武会有文场与武场之分,心下一动,制止准备离开的李月:“欸,慢,吾一同前去,正好可以一赏刘郎的风采。”
贺怀仁没有发挥的空间,他只是宠溺看了眼李月,跟随圣驾离开。
突然,徽庆帝止住脚步,一动不动,贺怀仁一时不解,出声唤了他一句,徽庆帝才转过身来,扯上贺怀仁的袖子,眼泪汪汪,泣声道:“国师,此画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观!”
贺怀仁抽了抽嘴角,像是安抚般拍了拍徽庆帝的背,又像是安慰般说道:“圣上所言极是。”
徽庆帝抬袖掩涕,突然止住泣声,两眼放光,紧紧盯住李月,把李月都给看得发毛了。
“李郎,此文,此画,此诗,果真你作?”徽庆帝不敢置信,“天佑我朝,有此良才,文曲现世,莫过于此,莫过于此啊!难怪,难怪……”
李月虽然被许多人夸过,但这还是第一次被皇帝夸了,不免有些……于是,他轻轻咳了声,而后才道:“圣上,武场离此处还有一定距离,莫要错过了复良的展示才是。”
经李月一番提醒,徽庆帝才反应过来,庆幸道:“对对对,李郎所言极是,快,快去武场,莫要错过了刘郎展示。”
期待越大,失望便也会越大。但是,李月知道,复良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待他们一行人到武场时,刘折正好过万象阵,快准狠之程度,令人咋舌,他又以非常敏捷的身手,穿过火圈,纵身一跃,拔得头筹,摘取挂在高处的一个红色福袋。
只见那个玄衣少年从空中落下,脚尖轻轻点地,似叶飞舞,最终寻到归处。
他高举福袋,转过身,向在场的人抱拳:“诸位,承让了。”
刘折习武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李月和贺怀仁还有他们身边的一个莫约四十岁的傻眼看向他的黄袍男子。
刘折二话不说,立刻上前行礼:“刘折见过圣上,见过老师。”
徽庆帝早年做皇子的时候,曾经在兵部历练过,带过兵,打过仗,深知刘折这番功夫确实不错,也是由衷高兴,开怀大笑,虚扶刘折一把:“快快免礼。刘郎,真乃良将也!”
李月很快就凑到刘折旁边,暗暗比了个手势,夸赞刘折的武艺又进步了,而面部却看不出分毫。
这时,众人才意犹未尽地从刘折夺冠中回过神来,又看到刘折向人行礼,方战战兢兢地转向他们的方向:“见过圣上。”
徽庆帝摆了摆手,让众人平身,招呼李刘二人到跟前。
“吾观今日盛会,文有李月,玉树临风,文采飞扬;武有刘折,丰神俊秀,武艺超群。我朝真乃人才辈出,吾心甚慰。”徽庆帝看着众人道出他的感想,“今者,吾欲宣此二人分别为文场武场榜首,卿等可有异议?”
凡是看过李月的诗文画、刘折的破三军,任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大家都心悦诚服附和:“圣上英明。”
李月和刘折经此事后名扬四海,徽庆帝更是命了李月到礼部任职,刘折到禁卫军磨砺。
二人本是天纵英才,加之有恩师荫庇,一路青云直上。
李月先后就任礼部员外郎、中书舍人、吏部司郎中、吏部侍郎、吏部尚书等职,在而立之年,便官至中书令,封文安伯,同兼翰林学士。
刘折先是做了禁卫军,功绩良好,很快就升迁到总领,但是刘折觉得颇为无趣,恰逢外敌入侵,刘折主动请缨,欲往前线,徽庆帝很是欣慰,封他为镇国大将军领兵出征。刘折用兵如神、战无不克,捷报频传,徽庆帝破例保留了他的称号,并封其为武定侯。
他们一文一武,愣是创造个奇迹,为后人所津津乐道。
“复良,见字如晤。此去三年,音讯全无,不知安否?今乃十五,夜月还圆,可供千里共婵娟。今日朝中,有奏折一,参刑部尚书以权谋私,圣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尚未知结果;更有人提立太子事,圣上裁断,欲立十一皇子,朝中争议颇多。近来,我新作一画,名曰《武定江山泣天地》,待你凯旋,必一观之。林林总总,不知所云,唯盼君安。永光,于徽庆三十一年八月十五,贺府。”
收到李月信的时候,刘折正在看地形图,时不时在上面比划一下。
等刘折拆开信一阅才发现,自己竟离去如此久了,他过意不去,当即回复了一封信,信上没有其他字,唯有“安、好”二字。
“安”以示他安全,“好”以示他承诺。
待李月收到信时,早已接近年关。
“李大人,边关来信。”
李月正好从宫里议事回府,便遇见了驿使匆匆赶来。
他会心一笑,向驿使道过谢,等不及入府,便已经拆开信封,看到了里面的两个字。
李月无奈摇摇头,把信放入袖中,走进贺府替贺怀仁布置府上事宜。
唉,复良真的是,自从习了武,便一头扎进去,现在倒好,自己给他写这么多字,他却如此惜字如金。罢了,他安全就好。近年关,也不知这次他何时归来。
圣上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御医来来回回几次,却也没有办法,朝臣三番五次劝立太子,圣上都回绝了,执意立十一皇子,君臣僵持许久,圣上都不怎么愿意会见朝臣了。
眼下,老师又去面圣,也不知他们会谈些什么。
李月看着悬挂在梁上的灯笼随风轻轻飘动,不觉感到些许寒凉,是了,开始下雪了。
他听到贺府大门打开的声音,估计是老师回来了,便赶忙走出去,发现贺怀仁的衣服上落了不少雪。
吩咐下人准备热水与炭盆,李月抬眸望天,不知是对贺怀仁还是对自己说:“怎么感觉要变天了呢。”
贺怀仁到底年纪大了,受了点寒就止不住咳嗽,听到李月自言自语,他睨了李月一眼,笑道:“这孩子,说些什么呢,快进去吧。”
比起京中的小雪,边关早已是白雪皑皑,真是应了那句“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不少的士卒打着寒颤,哆哆嗦嗦,时不时往手里哈气。
帐内,哪怕雪没有飘落进去,但是冷风却是常客。
“将军,您这是要出去?”随军的大夫见刘折起身,不由制止,“您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不宜行动。”
“马上就要过年了,将士们守在这么艰苦的地方,属实不易,我去看看他们。”刘折眉头一皱,旋即舒展开,道,“没事的,我的伤,我自己清楚。”
大夫知道自己拧不过将军,任由他去了。
寒风呼啸,卷起一层一层的雪。
士卒见刘折来了,当即要行礼,但是被刘折止住。
“将军。”
“唉,别整这些虚礼。东风,你带几个人搬些酒来,让大伙儿暖和暖和。”
“好的,将军!”东风非常高兴,引了一些人,把藏了许久的酒搬出来,分给众人。
大家围成一个圈,喝着碗里的酒,开始忆苦思甜,想念起遥远的家园。
“东风哥,你上回说,你爹是战死在沙场的,你还来参军啊?”一个士卒找了话题。
东风喝了一大口酒,带着回忆说:“俺爹战死,是保家卫国,是大英雄,俺当然要继续接俺爹的班,不辜负俺爹的名。”
“也不知道我家七妹想我了没有。”
“二六,上次你说你媳妇生了娃,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嘿,是姑娘,可水灵了。也不知道现在会叫爹了没有。”
“唉呀,我家那个臭小子,上次我回去,他都快不认识他老子了!”
“这算个什么,咱们将军一生为国,都没有娶妻呢。”
“将军来了!”
“将军。”
“将军。”
刘折点了点头,问:“在聊什么呢?”
将士们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道:“聊些家常话,见笑了。”
刘折拍了拍一个士卒的肩膀,看着周围的将士,笑着说:“马上年关,我知道大伙儿想家了,没有什么,人之常情罢了,说起来,我也想念贺府的梅树了。等开春,我们就打赢这场仗,回去见家人!”
“打赢这场仗,回去见家人!”
“打赢这场仗!”
“回去见家人!”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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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当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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