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内书房。
内书房只一张桌子，堆了好些文件。
蓝田儿自旗袍袖子里掏出袖珍照相机。
将桌上的紧要文件一一拍下。
待拍好，出了书房门，无人时，又去了楼下自己的房间里。
换了身衣服重新漱洗了，拎着手提包出门去。
她甫一上了车，付忠国便已叫人一起跟上。
易谨这才转去书房。
小绿从角落里出来。
“将军。钟小姐只是被拍晕了。”
易谨点了点头。
拦腰抱起钟晴，将钟晴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伸手抚摸钟晴的眉眼。
低头，于眉间轻轻一印。
眉目间，珍惜怜爱。
待钟晴醒来，易谨已不在。
整个宅子里，除了她，只有做工的人。
小绿说她被蓝田儿拍晕了，是易谨抱她过来，近几日易谨会非常忙。
钟晴嗯了一声。
站窗口发了好久的呆。
后每日也只往书房里钻，完善自己的戏剧史稿子。
书房不知岁月。
又几日过去。
易谨回了来。
一身西服。
正脱了衣服外套挂上，领带扯了，又将头上抹了发胶的发打乱。
颇有些不羁风流的贵族少爷的矜贵感。
见她抬眸看过来，笑道：“出去走走？”
钟晴见他浑身的轻松肆意，笑问：“了结了？”
二人走到暖房里。
钟晴坐秋千上歇会儿。
易谨点头。
“国贼已诛。”
说着，递了份报纸给她。
报纸上刊登的正是蓝家贪污**的始末，以及蓝田儿与易谨订婚的真实目的。
报纸上只简要说明易谨刚开始便知道，因而将计就计，设局诱她入套。
钟晴惊呼。
“她……”
易谨点头：“刚开始未对你讲明，抱歉。”
钟晴摇头：“我明白，你为我好。”
只瞧着不像，原以为只是个求而不得的。
易谨说了更多的内情：“蓝田儿五六岁前养在乡下，后送去东洋，却是住一倭人家里，进了情报科，后蓝家发迹了她才回来，怂恿了一大家子都做了汉奸，这些年里，没少偷送情报。内书房里的文件都是假的，真文件在你桌子抽屉里。”
钟晴一愣。
蓝田儿根本没想到去找她的抽屉么？
易谨上前，牵住钟晴的手，眉目温润如玉：“此番将你卷了进来，我很抱歉。”
钟晴笑道：“客气，能尽力是我的荣幸。”
抿了抿唇，留恋掌心的温热。
抽回手，又道：“既如此，我们……便无再需演戏了。”
易谨一愣。
怔怔哦了一声。
看向空掉的掌心。
似乎，心也空了。
“春暖花开，我也该走了。”钟晴垂眸道。
易谨低低嗯了一声，应了。
心内却舍不得。
有心让钟晴留在这儿，却是不可能。
钟晴亲口所说，并不爱他。
易谨低低叹了口气，倒退一步。
“再过一月，安城便稳了，听说安城要办一所大学，届时，我写封推荐信给您，您去找梅西先生。”
钟晴听他说您，又见他倒退一步，和自己隔开。
心里难受，又苦又酸。
躬身道谢后，回了书房。
坐在窗下桌边。
钟晴盯着纸张笔墨。
发着呆。
易谨暖房里站了许久。
付忠国找来：“将军……不将小姐留下吗？”
易谨摇头：“随她心意，我不想勉强她。”
付忠国不明白。
瞧钟晴那样子，也不像是讨厌将军的。
很快，易谨又恢复到早出晚归的生活。
偶尔夜不归宿，在军营忙碌。
钟晴也埋首书房。
一月过去。
文章写得差不多了。
身体也差不多了。
虽医生嘱咐两个月，但这剩下一月，实在难熬。
也是时候该走了。
忽小绿敲门，说门口有人找，点名找钟晴。
钟晴疑惑。
谁会来这里找她？
出门一看。
竟是大哥钟旭，带着钟父钟母，正站门口，隔着铁门见了她，钟母立叫了起来。
“女儿！！我是你母亲啊女儿！！你叫人开门啊！！”
钟晴有心转身就走，又怕她在门外撒泼打滚，惹人笑话。
毕竟是易宅，还是请人开了门，请他们进了屋。
甫一进屋，见了屋里的摆设装修。
钟母就在啧啧称叹。
小绿忙唤人去营里告知易谨。
钟晴懒得看他们：“来做什么？”
钟母责怪她：“怎么说话的？你大哥，你父母都不认了？！攀了高枝儿了就看不上我们了是吧？！说破了天去，你也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说着三人就坐客厅沙发上。
钟晴移开视线。
看他们一眼，都嫌脏。
“没事就请离开吧，这里是易家，不是钟家。”
钟母倚靠沙发上，摸了摸自个儿的宝石戒指：“不是易家，我还不来呢。”
钟晴皱眉。
大哥唯唯诺诺坐在一旁不说话。
钟正道端坐正中，皱眉看她，还当自己是一家之主，正等着人上茶。
“没事，就走吧。”
钟晴起身。
“小妹。”钟旭开口。
“母亲父亲只是想你了，来看看你过得如何。”
多讽刺啊。
钟晴心想。
不是他们亲手抛弃了她？
几鞭子下去，打得只剩一口气时，想她么？
她在洪家，父母暗示洪老太爷侵犯她时，想她么？
“看在嫂子的份上，我还叫你一声大哥，劝你一句，管好你的父母，别让他们再丢了孔家的脸面，现在客居孔家，人好心好意收留他们，别给人惹麻烦，易家，不是你们惹得起的。过几日，我也会离开，不管你们想什么，死了那心，绝不可能。”
钟父深刻的眉紧皱，看向钟晴的目光混浊而尖锐。
钟母一屁股坐地上，撒起泼来：“好容易生下你来，竟这么不孝顺啊！！想当年，我……”
钟晴拳头勒起。
“闭嘴！”
钟晴冷喝。
“你何必生我？！当年不如一把闷死我！！生我下来做什么？！”
说着，冷笑：“说起来，你生的钟晴，早在五年前，被你们联合起来，打死了，现在这个，是野岗子上爬出来的孤鬼！！”
易谨正踏门进来。
听了这话。
心如刀割。
阴差阳错，总和钟晴错过的那些年里，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冲上来，从后将钟晴揽在怀里：“没事吧？要不要紧？”
钟晴抬眸看他。
泪眼朦胧里，易谨眸里不加掩饰的紧张和心疼。
眨了眨眼睛。
将眼泪逼回。
“我没事。”
转向钟家三人，声音冷漠：“滚吧。我无父无母，无姐妹兄弟，孑然一身，孤鬼儿一个。”
易谨将她抱紧。
钟晴通红的眼眶，倔强明亮的眼神，化作一柄尖刀，插进他的心脏。
那么温软的一个人。
竟被逼到如此地步！
另一手掏出枪来对着钟旭。
付忠国及身后五六个亲兵，将三人团团围住，枪口对准。
“现在，从我们家滚出去！！”
付忠国使了个眼色。
亲兵枪来，将三人架起。
钟正道终于开了口，训斥：“钟晴！我是你父亲！！”
父亲！！
父亲把女儿亲手送狼窝里！！
父亲一鞭，一鞭，又一鞭……打得她垂垂死矣！！
现又说自己是父亲了？！！
若她现住在庆城平民窟里，这位父亲能瞧她一眼的？！！
易谨忍无可忍，一枪射去。
钟正道脚边的地毯崩了个洞！
“滚！”
易谨咬牙切齿。
钟正道一哆嗦，腿吓软了，
怎有如此无赖冷情的父亲！！
付忠国忙摆手。
亲兵们加快脚步，将他们拖到远远大路上。
人来人往。
扔在了马路牙子上。
钟晴挺直了脊背，从易谨怀里出来，挑起唇角：“多谢易先生，此番给易先生添麻烦了，行李已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明日就走。”
易谨见她眼神倔强空洞，嘴角的笑麻木，知她现在状态不对。
索性强把她拦腰抱起，往楼上走。
钟晴惊呼。
易谨素来温润知礼，除演戏里行为亲密了些，从不曾失过分寸，现这是做什么？
易谨无视她的挣扎，将人抱上三楼，放床上坐着，蹲她身前，牵着她的手，认真看着她。
声音温柔郑重：“钟晴，我前段时间在暖房里说的话，是真心话，并非演戏。我知道，你被前一次的婚姻伤的深了，我愿意等你。我也知道，你素来不喜欢内宅争斗社交，你只爱古籍，喜欢戏剧，喜欢自己读书研究。所以，我恳请你等我。等你愿意迎接新的感情，等国泰民安不需要将军打仗，请你允许我追求你，娶你。”
钟晴笑得惨淡：“将军，我是离过婚的人，承蒙您不弃，得您钟爱。但钟晴不配。一个被父母抛弃的人，一个离过婚的人，如何配得上您？”
易谨摇头：“离婚，于你，是蜕变，于我，是幸运。再说，有了蓝田儿之事，我也算是离过婚的！我们天生的一对！钟晴，我只要你告诉我，你内心的真心话，你爱我么？若爱我，便不要拒绝我，好么？”
钟晴垂眸不语。
如何不爱？
只真配得上么？
钟晴心内充斥着不真实的惶恐惊慌。
若蓝田儿等人所说是真的，在她煎熬的那些年里，有这么个人，一直在默默等她。
那她何德何能？
易谨垂眸苦笑。
安慰自己，求而不得之苦。
他已尝了十来年，不差这些日子。
捧起钟晴的脸，温热的指腹轻轻按压她通红的眼角：“抱歉，是我急躁了，好好休息，不急着走。我已吩咐了人，闲杂人等不许靠近，你安心休养。”
钟晴道了声谢：“给您添麻烦了。”
移开视线，不忍看易谨眸中深邃浓厚的疼惜温柔。
易谨笑了笑。
轻抚她的脸颊：“钟晴，我希望，待你冷静下来，能好好想一想。若你……心里无人的话，请允许我，追求你……”
钟晴低低嗯了一声。
耳尖微红。
“好好休息。”
易谨喊：“小绿！”
小绿哎了一声，忙赶过来。
“照顾好钟小姐。”
小绿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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