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绿葡珠

李够决绝了。

庆喜眼不错珠地目睹自家少爷青了脸,红了脸,眼下又黑了脸。

“少爷,你尽可放心,此事绝不会再有……”

李够听他停顿片刻,随后听他接上,“绝不会再有第五人知晓,我绝不说。”

那边庆善也随即表决心:“我更不会了。少爷,其实我明白你,”他一副宽慰的口吻,“此事在旁人是小,在您这处天大,您爱洁净、爱脸面,最不愿人提及……”

某一不雅,然是世间再自然不过的字眼将要脱音之际,一只梨果干脆利落地砸来,正砸住庆善的嘴。

李够支起上身,一臂撑住竹簟,一臂使气挥砸。气势如风,连番砸尽盘中梨果。庆喜庆善两小厮方方躲过梨阵,不想接迎来一波桃李,最后梅汤也连着瓯子一并砸来。

李够砸空了手,砸无可砸,转手去扯身上薄衾,不防摸着一个软物,他心头气性正盛,想也不想便要甩手砸去,谁知那软物竟缠上他。

下意识投去一眼——

绿幽幽……

一眼惊猝!生死临急,不是它死,便是他亡,李够抢命一般甩手向葡前碧池摔去。

然竹蛇认定他命也似,活要纠缠。

李够霎时慌惧,六神无主之下做出什么丢面的事都不为过,这蛇至此还未咬他,简直是天不要他亡,然一时非是长久,抢在命丧之前,李够转身向人扑去,他祈望那个女人还未离开,还是那般面无表情的立在他的身旁。

他之幸!她未走!

他抱住了。

他怕得太狠,扑得太紧,猛一动作反将人扑个倒身,他一道跟摔出去,撞倒了凉墩,嗑得臀伤发颤。

李够“呜哉”一声。

“少爷,”庆喜被压住身,他摸回被撞得脱手的扇儿,“少爷,您这是怎么了,魇住了?”

李够眼目睁然,四下转颈扫视,尤是上方葡架,盯之最久。

“少爷,您梦着什么了?”庆喜爬将起来,要将人扶回凉榻,“恁惊叫一声。”

把他的盹儿都吓没了。

竟是梦……

李够恍惚任由人扶。

他都梦得什么乱七八糟,梦见谁人不好,梦见她……

丢人丢进梦里去。

使性儿往榻席尽力一俯,又没忍性儿地痛哼出来。

庆善托着蜜煎梅汤,入身葡架:“少爷,您醒了,饮些梅汤浸浸口,方才冰水中湃过。”

“不喝。”

庆善放下托盘,见人只盯着梨子发呆,悄悄以眼神询问一直守在架下的庆喜。

庆喜方把凉墩扶正,坐上去替主子打扇,看见庆善眼色,趁主子不注意,悄摸作一唇形。

庆善立时明了——吓的。他家少爷这点胆量,梦里都容易着了惊吓。

这不,又恍里恍惚,心惊后怕地望葡架看。庆善一道仰首,他什么也未瞧见,望上是葡萄架,望下是葡萄影,但少爷定是瞧见了什么。

蛇?虫?鼠?许是梦里出现过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总之少爷一番疑神后下令搬榻回屋。

主子既言,他二人只有照做的份儿。鉴于主子臀肉有伤,在征得应允后,他二人一首一尾连人带榻往房中搬移。

一只梨果不知何时撞落,庆善殿后不察,一脚踩上,他趔趄不紧要,紧要的是庆喜被他连累,金枝玉叶的少爷被他二人一齐趔趄得摔出了榻。

古怪的是,应当暴跳怒骂的主子仅仅是瞪他一眼,不轻不重,毫无威力。

少爷腿不能抬,口不能开?庆善注视着自行蹒跚入室的人,认定是拖了噩梦之福,少爷方醒,还未缓过神呢。

庆善一面抬着空榻,一面小声咕哝:“不时梦一梦倒不是坏事,左右是假,吓不了真。”

庆喜听见:“少爷瞪一眼怎的?教少爷听见,当心你嘴皮子。”

“你两个要嘀咕就滚远些。”

李够见两个只顾磨蹭,扶着伤骂。

-

“她几时离开的?”

李够重伏凉榻,问人。

他?

庆喜替人稍覆纱衾,觑着人面色回道:“老爷他……少爷醒前,老爷才刚离开,守了好些时呢!其实老爷……”

李够不耐截口:“我没问他。”

那是……她?

庆喜偷瞄一眼葡架收拾盘果的庆善,他该抢先去的,免得立在此处伴主。

他尽量不显磕绊:“大夫人落后同来看过,嘱咐我二人好一番,心里必是挂念的,想来顾着少爷心情,才每每睡时来望。”

是以这位少爷每每挺着身熬困,就是不轻易睡。

李够一只凉枕摔过去,庆喜慌忙兜接,房外庆善原要进来,觑见此景,脚下立时打转要溜,被庆喜眼尖叫住:“那小厮,”他故意高着声,“瞧见那只花猫没有?早时还在葡萄架,这会儿怎不见它影儿?”

庆善不受他当,压根不理,转身折回架下,拿着喷壶儿,背着身,只顾浇花。

看着那“两耳不闻屋内事”的背影,庆喜忽理解了少爷何故总爱拿踹人解气。

有时不踹上那么一靴脚,还真不得劲儿。于是不得劲儿的他教不得劲儿的李够踹了。

“我问的是张楚楚!”李够吼他,“拉东扯西,你是猪脑还是猫头?!”

庆喜扶住一条腿,拐过去:“我的少爷,问张家小姐,您早说不是。”

做甚么总教他猜。他是他肚腹里蛔虫?

庆喜心里猛掀白眼,身躯却老实,主子榻首说跪就跪,他跪着说!

“张家小姐午晌前就走了。”

他没提大夫人留人用饭吃茶,教人多来府中走动的话。然简短利索的话语也不是他一惯口舌,他跟后忍不住说道,“小的亲自送人出府,张家小姐一口一声问小的少爷伤势,好不关切。小的便回她少爷无多大碍,卧养一阵准好。接又提两句那日街市磕砸鸡蛋一事,满夸少爷砸得好,把那两个小人数骂了一回,她也分上好些磕破的蛋液哩。落后又说她因了病热,近时未得出门,迟了好些时日才知少爷……”

他突地悻悻住口,只因少爷看他的眼神平静、诡异,再不识相,磕头也是一死。

“已有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女人,”少爷言声正经,正经的不寻常,“还要把一个断了的再重新续上,怎么,你比李老爷、李老夫人还要急切,一日不往我房里塞个人,一日不舒坦?”

这庆喜听了,如何不惶恐。他急赶着否声,就差磕头如捣蒜:“少爷,小的错了。小的无此心,小的只是多张了一张嘴,绝无僭越之心。小的赌身发誓,一世都为少爷先,大事小事事事绝不背弃,假若有违,便教——”

“闭嘴。”

李够唯一的凉枕也丢出去,骂,“饭粒大的事儿,也值当你发誓?滚蛋!”

“哦。”庆喜垂下三指,将怀中的凉枕替人安顿好,识相滚出。

“回来。”

“少爷。”庆喜识相滚回。

“葛水村葛阿公家的房屋可修缮了?”

“已修缮一新。”庆喜回,“前日便完了工,一时忘了回少爷。”

李够趴凉枕上点点首“嗯”一声。

“葛阿公是好,可那葛兴却是坏心,”庆善终于踏身入屋,“少爷在他家避雨留宿,倒成了他索财的由头。少爷给了一回,心还不足嘞。”

庆喜白一眼早不进晚不入的庆善,道:“任他索去,少爷断不会二回。”

庆善偷摸作赌誓之状,一副幸灾乐祸。

庆喜气瞪。

“自没有二回。”李够伏身阖眼,像是要睡,“李家银子非是天上落,非是地土得,再给一回,不知要让人使去何处,落去贼手里也不无可能。”

两小厮互视一眼。

庆喜觑着人,状似无意:“听说文娘子寻了一谋生差事……”

“你耳目倒是灵通。”

庆喜敷衍应一声,他可不好说他是替三夫人跑腿,在吾乡楼亲眼瞧见的。

庆善见起了话首,向榻近身:“少爷,上回方讲至雨夜您送文娘子归家,是否要接着往下听一听?”

见人一时无声,他便自顾讲说,“那一夜之后,与文娘子约摸半月不曾会面,直到一日日暮,少爷从书馆……”

“闭、嘴。”

啊?庆善茫然。

“少爷,之前不是您让我……”

“今后不必再讲,我不想听。”李够闭目,耐住性子回。

庆善欲哭:可是小的想讲……

庆喜目视一切:该!

叫你幸灾乐祸,一腔忧言愁语无处诉了罢?

“你两个滚出去。”

庆喜拔腿要走。

庆善却是呆呆怔声:“滚、滚去何处?”

李够爆发了,两只凉枕先后掷出,一人摔去一只。

“滚出去吃!滚出去喝!滚出去睡!最好滚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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