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胭一言一语尽数听耳,她面无表情戳叉半天才堪堪戳中一块,抬入口中。
“过会二哥回,你好歹如此说罢。”王大几是哀求,他甚是不安,不时回首那扇虚掩的院扉,“这给你……”说时,汉子袖中摸出一方帕,展开,双手越过房槛递将进来,“上回不好,你不喜,也、也是应当,我重又买了一对儿好颜色的珠子,教人磨打好了,你收下,便是饶我错处……”
席胭忽然手捂前胸,随即撑桌俯低腰背,一面大力呕咳,一面空出手掌反拍后背。
她这活要噎死的模样着实吓杀了王大。汉子慌手慌脚就要进,岂料被席胭一语斥退:“你站那!”
王大再不敢进,身心焦灼间,恰巧间壁陈嫂推门,陈干娘还未及抬眼寻唤,便被冲刺来的汉子猛一把扯住!直骇得她险些惊厥,反应过,张口就是不满:“天爷,你急投胎不成!这一发没影子冲来,没得把我老人家吓倒了身!”
“陈干娘快住些口,”王大焦得紧,“屋里,我兄弟妇人噎住食,我不便,您老人家快些救命罢!!”
陈嫂一听,当下飞跑抢进屋,果真妇人佝弯身子,双手只顾抵挨腹部,不是噎气再是甚。
慌得陈嫂奔前便要大掌震拍。
席胭要死中瞥见她来,急忙直身,站陈干娘身前,拉过她手由腋下环抱自己胸部,随后,把她一手紧攥成拳,拇指顶住胸中位置,覆以另一手抱紧,随即迅速向后引导示意,她已使不出力道,陈嫂子却顷刻领悟,她素有一把子力气,当下双拳相抵,不住向后使力冲击。
席胭微俯腰,低首,张唇,一番难耐的力道挤压之后,似有一股子气流经气管冲喉——
“吐出了吐出了。”王大一旁指手,一颗心至此才落了肚腹。
陈干娘觑见地上呕物,不由惊眼:“我的好娘子,恁大一块果儿你怎就直直咽了下。”她软着两只胳膊替人抚背顺气,“此是我正巧来,若不是时,你可如何处?这要有个山高水低,还不知甚景况!王大,不是干娘说,”陈嫂抬眼向房外的汉子,“生死紧要时,便是你兄弟妇,也没个干袖手的理儿,倘你弟妇有些闪失,王二回来,你却如何交代?”
“我也是一时慌住了。”王大心有余悸,教陈嫂说得无脸,“可巧正在急处,您老人家就现了身,亏是您,方未丢了弟妇性命,不然我兄弟责问起来,我就大错了。”
“娘子也是好样儿。”陈嫂要扶席胭起身,“那等关头,还能变出个救命法子来。说起来倒是怪奇,我老人家生长多年,从未见闻,娘子何时会了那么个招数,打哪处学来?”
席胭哪还能说出一字,异物是吐出了,胃中却又紧跟翻覆,干咳闷呕几声,便急抛下娘与汉,扑至净桶上,直呕个天昏地暗,胃腹荡空。
“怎又吐起来?”
陈嫂子要起身向内。
王大槛外相阻:“定是方才噎住一时,肚里才闹起来,吐一回,许就好了。”
言说有几分理,那噎住的东西就在眼下,是以陈嫂半分疑心未有。
席胭出来,在桌畔坐。地下呕物与王大一道没了影儿。陈嫂推一盏茶水与她:“一来便一番惊天骇地,我都要忘了来此是要问娘子一事。”
席胭呷一口茶:“干娘,何事?”
“如今你夫王二回来,”陈嫂道,“虽你两口不曾说,干娘也有几分料想。此处到底存下些说道,相识人多,免不得言语入耳,从前你一人,无正经男子汉依身,奈何不住,只得忍听一二,现时却不同往日,王二归了家,他再是老实人,怕也不愿听这些。若要定心度日,你两口断不会没个合计。他别处又有房屋,营生也在那处,这两日衣裳也不要你再洗,必是要带了你走的。娘子,”她握住席胭手,“你与干娘一言,可当真存了此意?”
席胭转了转杯盏:“干娘,不瞒您,我不曾听他说过,但我是有此意的。”
“你的意便是他的意。”陈嫂自顾得了确切,“你肯跟他,他能不听你?”
席胭无声。
陈嫂忽地叹声:“一切倒都是巧处。看来天公也要助一助那个无羞耻的蛮妇人。”
“干娘说谁?”席胭合该随人心意,追问一回。
果真,她一询问,陈嫂便骂将起来:“再有谁。左不过是孙家那小淫Ⅰ妇!”
“她怎惹了干娘?”
“前些日,”陈嫂道,“便是娘子不在那几日。孙二姐再四上门来央我不拘正妻小妾,万要替她寻下一门好亲事。你未见,她对着我好不哭,一口一声说她娘母要没,独一处房宅被她家大姐带着汉子霸了去,娘母一死,她就没了容身处。如若不寻一门亲,傍着夫家,只怕无身存活。到底一巷情分,我念她甚是可怜见,便应下她,替她张主着好男汉。谁想,那小淫Ⅰ妇背着我倒好作为,竟打上我家主意,不是丫头告我,我还三不知哩。她好一手,瞒着人干事,生生把我倒扣在缸底下!亏我还思想着能否把她配与赵三官,全她往后的出路。”
“我那儿虽则不成器,也知晓个邻里脸面,但有混心,只耍去那院里。不是那淫Ⅰ妇再三媚着劲儿,一心勾刮,他能干下这等混事?你一未出的女子,就有心思,你先来与我说不是,成与不成,我能不给个言语?你自家瞒心做下,里里外外,闹出来就好看?她娘母孙婆素来不通明理,如今又病倒身,眼见没些时日,我便有气也责怪不得。最可气,那小淫Ⅰ妇撇下脸面羞耻不要,出外张说,惹得邻里通把眼观看,我老人家却还要一张脸。娘子不知,我这心苦闷得很,早要寻你倾吐倾吐,昨日你逢喜事,干娘断不能这等唉声,好容易挨得今日,得以与你诉一诉,宽宽心。”
“所以干娘要把这小院给孙蛮月居住。”席胭替人省些言语。
陈嫂缓言:“原先有你住着,我不曾动过心思。干娘说过,这房屋情愿让你住上百年。”
席胭微笑,等她下文。
“未料娘子一心远走,若你一人,干娘是决不应允的,便把那小淫Ⅰ妇放我眼跟前,也绝不教她占娘子院地。可王二回来,一切自是不同,你两口一道,便是合该高兴的圆满事儿。”
“干娘先不要与他说,”席胭替人倾茶,“等我自家开口。”
“我不说。”陈嫂呷一口茶水,“由你两口儿商定。”
陈嫂离去,茶凉时,席胭写就一封信笺,正要出门,不想华霄玉来。
玉掌柜来访,实是出乎她意料。
“你要出去?”华霄玉问着正巧开门的人。
“是。不过不是急事,”席胭让过身,“掌柜请进。”
华霄玉看她一眼,笑着进了,缀在身后的郦荷生大盒小盒的一道挤进来。
“书生。你出去马车里等。”华霄玉向人吩咐。
郦荷生方将礼盒置放,虽不情愿,却只能依言。
“你的事,我也是听成日疯跑的小善才说才知晓。”华霄玉桌前落座,“今日正巧有闲时,便来望一望你。你一切可算好?”
席胭重新泡了茶水,倾斟一杯,递与人,闻玉掌柜问候,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
华霄玉轻呷一口茶水,搁放下:“你要与夫和离?还是接续从前生活?”
未想华霄玉竟如此直白,这样毫无弯绕的二者选其一的询问方式让席胭生出一股莫名的松弛,于是,她便也直截了当:“离。”
华霄玉未就此言说什么,她轻点首,道:“和离之后,欲与李够修好?”
“不。我要离开这里。”
华霄玉微笑视她:“看来无需再有第三问。你比我想象中明白自己。”
又坐了些时,华霄玉起身,席胭随同而起,未出言挽客,将人送至院首。华霄玉回身轻言:“那便祝你心意顺遂。”
“谢掌柜。”
华霄玉笑意道别,方才不急不缓去解救被一年轻女娘堵身调戏的呆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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