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初夏的雨竟下的如此之大,半分都不曾有停下来的样式。

围坐在静心阁靠窗的桌榻旁,李芷荷揉了揉吃着芙蓉酥微微鼓腮帮子的冬燕,她轻咳了两声,故意说道:“这般贪吃,若是以后将你嫁出去,谁家敢娶你这个丫头。”

上辈子到底是耽误了冬燕,要是有机会,定然要早早送她离开这深宫。

夏翠向来是心思细腻的,瞧着自家小姐明明笑着在说话,可眼底眉梢的落寞怎么都遮不住,忍不住开了口:“小姐,先前就那般打发走了太后娘娘身旁的掌事姑姑,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伸手又捏了一块松软的绿豆糕,李芷荷瞧着外头被风吹动的枝叶,平静地勾了勾唇角:“备下的那些礼物都清点好了吗?”

前世她那般小心谨慎地侍奉太后,真心拿对方当成自己的婆母,即便是有了身孕依旧提前张罗筹谋对方的寿辰。

可在那寿辰之上,来往贺寿的世家贵女们却打扮的争奇斗艳,更是用替皇家开枝散叶堵了她的嘴,硬生生叫刚有身孕的李芷荷认下这些贵女们不日进宫侍奉皇帝。

事后更是高高在上的继续叫她打理宫务,但先帝在时太过奢靡,以至于整个后宫的里头像是个描金木菩萨,就外头那一层还是光鲜亮丽的。

外头朝堂上治水要花钱,建堤坝也要花钱,更别提宗族亲眷们早就养成奢靡无度的习惯,早些年先帝的苛捐杂税颇多,还能够勉强撑得起来。

后来赵瑾行监国日久,体恤民情,减轻了不少赋税,雷霆手段整治了宗族亲眷们的奢靡无度,可那些人告到谢太后面前,罪责反倒都成了她李芷荷这个打理宫务之人的错了。

冷静地将自己重新活过一回的事给思量了半晌,李芷荷却也更清晰的明白。即便没有赵瑾行给下的承诺,她这位掌赵国兵权的李家之女,也不可能嫁给旁人。

倘若她不进宫来,恐怕自己的兄长就得入京担上一个虚职,成为这位帝王掌控兵权的一名质子。

而自己李家却也只有兄长李知渊能够掌得了兵权,到时候父亲年岁渐长,边关匈奴再次来犯,定然只能是凶多吉少。

所以她定然不能触怒赵瑾行,万幸的是对方估计也不想见到自己,只要安安静静的在这宫门之中,父兄在边关掌兵也能多一分依仗。

恐怕就是自己前世执着于那皇后之位,反倒叫赵瑾行起了疑心。

但抛开对方疑心太重以外,确实是个克己复礼且真真切切爱民如子的好皇帝,这五年来看着他忙于朝政,夙兴夜寐不曾休息过一日,李芷荷也明白,他日史书之上定然有功过载明。

她唇角勾了勾,那个笑容有些冷。

管他史家笔墨,这些都和她李芷荷没有什么关系了,她只消在这里头安安稳稳活着,熬到自己兄长接过兵权,熬到边关匈奴被日益兴盛的兵马彻底驱逐。

最好再熬过赵瑾行这人,到时候她也可以像是先帝的太妃们一样,在这繁花似锦的宫墙之内,做个无烦心事的闲人。

当然,还有那个前世构陷父兄的王丞相——她定然不会放过,待过几日要先行给父兄通些消息,小心提防他们。

“小姐,临行前带的那些上好的毛皮和宝石可要准备着送出去?”

照例管着李芷荷的衣裳首饰的丫鬟是春穗,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琢磨着是不是得按照临行前的安排,把礼物给太后和太妃们送去。

送给她们?最后又落在自己身上多一个奢靡无度的所谓罪证罢了,这些东西可都是以前母亲辛辛苦苦替自己攒下的嫁妆,更是那个为了心爱之人小心翼翼备下讨好的礼物。

“不送了,都登记在册了吧,到时候都算作是父兄给我的贴己。”随手再捏起一块绿豆糕,李芷荷笑的有几分释怀,她对着有些不解的春穗挑了下眉,“以后花银子的时候还多了去呢。”

反正她也没有打算讨那位的喜欢,到时候宫里拜高踩低的,手里头多些银钱总归是不会错的。

这雨落得淅淅沥沥,却又根本没有什么停下来的打算,原想着问询李芷荷现在歇息在哪处宫殿,可钦天监那边递了折子,说是这几日会有大雨,恐会引起京郊山洪。

因着先帝最后沉迷于修道炼丹之说,以至于赵瑾行一度厌恶这些道士和推演天命的钦天监,所以前世即便看到了这折子,也并不曾在意。

后来京郊的洪水,一度将春日里的收成的庄稼给祸害了,本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不得不从国库里头拨了银两用于赈灾。

他扶了扶额角,看着阴沉的天色,想着李芷荷既然已经安然到了宫里,待到处理完朝政,再去看她也不算迟。

只是听闻她竟身子不适到无法见母后,倒让赵瑾行有几分着急,往日里她素来对母后侍奉的格外勤勉,恐怕这一路让她受了不少苦。

上辈子他一心忙着处理刚登基之时的乱象,到没有注意到此事,先下知道了却也抽不出时间亲自去看她了。

赵瑾行叹了口气,先前派了使惯了的太监总管去问询李芷荷停留的宫殿了,他扫了一眼身侧的那个颇有几分机灵的小太监,吩咐了几句下去,便急匆匆朝着御书房走去。

这次给出大雨预测的这位钦天监,和那些尸位素餐的炼丹老道们似乎不一样,这次的预言恐怕能够叫那些京郊的黎民们躲开洪水。

只是也不知道李芷荷的身子到底如何了,太医院里头的太医总是想来是报喜不报忧,即便后来母后已经隐隐有了咳血的症状,可看那些药方,竟是些滋补的东西。

大事迫在眉睫,总归不能困在儿女情长之中,赵瑾行看了眼还不曾停下的大雨,又马不停蹄地传召了几名重臣议政。

果不其然,向来对劳民伤财之事格外在意的王丞相一力反对加固京郊的河坝,先帝在时也对他颇为器重,一时间那几个左右摇摆的臣子倒也只是默不作声。

“如今先帝刚刚驾崩,国库正是空虚之时,首应顺天时、慰黎民、遵循旧旨,切不可行如此之事。”

到底是世家文臣出身,不但将这事一力压下,更是明嘲暗讽了赵瑾行这位新帝太过急功近利,还用先帝的旧旨再度用出。

即便早就知晓此人居心叵测,可这等借题发挥,不亚于在众位臣子面前打了赵瑾行这位新帝的脸。

倘若此时直接反驳,却又会被一旁的谏官进谏对先帝不敬,这等心思简直就是昭然若揭。

赵瑾行只是轻轻抬了下眼皮,没有半分对方预料之中沉不住气的急迫:“那按照丞相之意,钦天监所预言之京郊山洪一事,应如何?”

这话倒是让底下的群臣愣了下,先帝在时无论大小之事皆依赖于道家卜算,以至于新帝赵瑾行格外厌恶钦天监一行,可这时候却偏偏借着王丞相的旧旨叫对方哑口无言。

最好进谏的何尚书亦是最年长的一位,先前已上书乞骸骨,可依照旧例,应三次上书后才可准许,以表对忠心臣子的挽留。他咳嗦了好几声,这才言明。

“至圣有云,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刚说完这句又忍不住咳嗦半天,抖出一张旧灰帕子擦了擦,接着道:“不过是钦天监一方之言,倘若因此行如此劳民伤财之事,恐弃先帝遗志,更对不起赵国百年之基业。”

这个老东西除了迂腐之外,没有半点对社稷之事的助益,上辈子更是仗着是两朝老臣,乞骸骨后又替自家侄孙硬生生讨了一处闲职,白白吃了不少官家的俸禄银两。

赵瑾行反倒是轻笑了下,语气平静:“若是考究学问,恐怕何尚书应该能拿得上榜眼,可对着京郊外的山洪颂书念经,定然能够叫这山洪退去。”

“只是可惜,这山洪定然不能识字诵经,不然定然会对何尚书的学识所倾倒,而停止对京郊百姓的迫害。”

何尚书原本还抖着手在摸帕子,先下却顾不得自己年老体衰,直直地跪了下去。

周围那些隐隐以何尚书为首的谏官也都面色讪讪,不敢再言。

赵瑾行扫过底下的群臣,面上还是淡淡的笑,可目光冷的叫人不敢直视。

“朕以为体恤百姓之事,定然为赵国首要之政,却也考量国库空虚,遂决定亲自前去京郊,查看是否如钦天监所禀。”

这一眼竟然比先帝春秋鼎盛时的威仪更胜,叫群臣再也无人敢再言。

却又说雨虽还在下着,眼瞅着过了申时要用晚膳的时辰了,可按理来送膳食的内侍们却半个也无。

沉不住气的冬燕站在静心阁门口,不停张望着,嘴撅的像是要挂上油壶了。

就算是最沉稳的夏翠脸上也有着愁绪,这刚入宫还不过一日,竟然连膳食都开始怠慢小姐了,还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要如何过得。

李芷荷却明白,这分明就是谢太后听了那位掌事柳姑姑的话,刻意给她这个边关李家的人一个下马威呢。

想起前世自己好容易送了不少礼物上去,却也只是得了几份简陋的素菜,现下什么也没送,见也不见过,对方定然会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给她吃点挂落。

再说她一个刚入宫的妃子,还不曾正式行册封之礼,为了稳妥体面,绝对不会为这等膳食的小事而闹大,只能咽下去这哑巴亏。

可在宫里五载的李芷荷却也知道,只需拿出些银钱来,御膳房那些内侍们自然会有好菜好饭送过来的。

刚想开口叫冬燕前去,却看到她脸上挂着笑朝着屋内急跑了进来。

夏翠皱了皱眉,刚想叫她规矩些,到底是宫里头,这样下去迟早给小姐惹上麻烦。

“小姐小姐!外头来了好几个太监,抬了不少东西呢!后头还跟着个年岁不小的白胡子老头,我看他穿的衣裳不像是太监!”

李芷荷心中有些困惑,却仍是沉住了气,现在朝中还无人同他们李家撕破脸皮,倒不用担心对方明目张胆的来害自己。

却也是起身,装扮整齐带着丫鬟们先行等候了。

刚收拾完,那边传旨的小太监就带着圣谕到了静心阁外,却无半分趾高气昂,低声先禀明了来意。

“娘娘长途跋涉至此,陛下听闻您身体不适,特派了太医院里资历最深的陈太医替您瞧瞧,另有这些赏赐,是陛下和太后娘娘的一点心意,请娘娘笑纳。”

太医?这是怀疑她装病吗?李芷荷一听这话,只觉得有几分不屑,不过是迟了些去见太后,竟还要劳师动众至此。

只是赵瑾行竟然提防她到这等地步,着实让李芷荷心中不由得更加忐忑了起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我寄长风

狩心游戏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寡人失悔
连载中月今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