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芷荷的装束未曾更换,仍旧带了几分边关风气,鬓发上垂了几缕细细的发辫,鸦黑的发丝垂在腰间,即便是跪着,仍旧挺直了背脊气定神闲地接旨谢恩。
以前受过的赏赐倒也不少,更何况拜那教习女官所致,这些宫里头的规矩礼仪她更是半分也不曾错。领了恩赐,便要面对试探了,李芷荷面色平静叫丫鬟们引着陈太医入了外室之中。
那前来传旨的小太监却在瞧见李芷荷面容之后,被那难以言说的姿容所震撼到。
在宫里头什么绝色的美人不曾见过,尤其是先帝好美色,挑选美人的眼光更是毒辣。即便后来身体每况愈下,可仍旧要在民间和世家贵女职中广选美人,叫着赵国后宫之内百花齐放。
但眼前这位未来的贵妃娘娘,即便未施粉黛,却仍旧能够稳稳压住那些所谓号称绝色美人们的莺莺燕燕。莫说那不曾被边关风沙侵染的雪肌,就说那双灵动眼眸,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就好像藏了万般风情在其中。
偏偏她气度却出奇的冷然,即便是在笑着谢恩之时,神情也带着一种看淡尘世的了然之感,好像这一切她都不曾在意。
小太监顺子暗暗诧异,恐怕这位来了之后,那京城里第一美人的王家女就要将这名号拱手相让了。
这样的气度和容貌,真真就是古书里头写着的任是无情也动人。
好在这小太监顺子心里头还惦记着皇帝陛下交代的事,赶忙行了个礼,朝前跟着那陈太医就进了外室。
“娘娘您可放宽心,陛下一听闻您病了,赶忙请了这太医院里头的顶顶尖陈太医来给您瞧瞧。”
他清了清嗓子,视线却在这静心阁里头快速打量了一圈,心下只觉得无比简陋,怎能配得上李芷荷这等绝色美人,回去定然要同陛下如实回禀。
已经有些白发苍苍的陈太医被圣旨赶着,匆匆冒着雨来到了这宫里头最西边角的静心阁,只觉得有些气喘吁吁,可抬头看了眼这位未来贵妃娘娘冷静的侧脸,莫名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李芷荷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见那年老的陈太医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不由得有几分好奇。
细细把脉之后,陈太医微微眯了眯眼睛,又状似无意的问询了站在李芷荷身后的丫鬟夏翠几句,最后又皱了皱眉,却只是开口道。
“这位娘娘脉象虚浮,恐怕是路途遥远又兼被这暑气冲了,有些水土不服之症,是得需要静心修养几日。”
这话听上去有些耳熟,后来自己被寒毒侵体的之前,那些重金请来的太医们,也都是说自己脉象虚浮,李芷荷忍不住心中一动,随口问道。
“是不是这等症状不能贪凉?”
陈太医皱了皱眉,似是匆匆赶路而来的头晕之症又犯了,强撑着道:“寒凉之物最好是少入口些好,尤其是夏日室内的冰块,也要慎用。这等病症算不得什么大毛病,可在饮食起居之上总得留意一些。”
听到这话身后的几个丫鬟神情都有些许紧张,李芷荷只是淡淡点了头,余光却单单扫过了秋牧的神情,果见她有几分不易觉察的慌乱,在心中暗暗记下,面上却丝毫不显。
“那就有劳陈太医了。”
说罢,给身后的夏翠使了眼色,虽有几分不熟练,可到底还是聪慧的夏翠赶忙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了上去。
陈太医连忙起身行礼,却因着头晕微微后退几步:“娘娘不必如此客气,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这位刚进宫便能让陛下如此牵肠挂肚的娘娘,更是边关重臣李家之女,说不定日后便能一飞冲天,陈太医总归心里还是拎得清的。
见自家小姐难得如此看重这人,此时却又不适合开口,冬燕眼珠子转了一圈,笑着向前走了几步:“不过请太医您喝杯茶水罢了,您这样的医术,若不是得幸入宫,恐怕我这样的小丫鬟见都见不着呢。”
这就是见赏的意思了,陈太医赶忙再度行礼拿了那荷包,临行了冬燕更是跟着撑了把伞送他出去。
遥遥走了几步,已经到了宫门之外的西花园,陈太医却又回头朝着冬燕看了几眼,欲言又止半晌,在伞下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难色来:“这位娘娘体虚的症状,先前可曾有过吗?”
冬燕赶忙摇了摇头:“只是冬日里畏寒一些,不曾有过这样的症状。”
到底是医者仁心,陈太医这么多年在宫里深知行差踏错会招来是非,却仍是叮嘱道:“好好保养些,现如今换了水土,先前的那些药最好不要再用了。”
说罢,他赶忙迈着步子离开了此地。
现下陈太医心里揣着事,到底还是顾虑了些,忐忑的回到太医院里头拟好了方子,看了又看,却又提笔改了几处。
他再熬过这一年,明年便能安心告老还乡了,但陈太医瞧着刚入宫的这位李家娘娘,也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和自家早年女儿夭折的岁数相仿,实在不忍心漫下这茬。
谁能想到,千里迢迢自边关而来的女郎,身上竟然被人下了半月有余的慢性毒呢。
初夏的天色倒是暗的比春日里慢了些,可总归也快到了掌灯的时辰了。
前脚那送赏赐的小太监带着人离开,赶忙着的后脚就听到了人来人往,朝着往日里几近寂静的西花园的静心阁赶。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察言观色的墙头草,谁不知道,这位李家娘娘名份上是先帝给陛下定下的贵妃娘娘,可到底还没有行过册封礼,谢太后那边的掌事柳姑姑更是明里暗里表明了,人家可不喜欢这位。
不然也不会直接给人安排到这破落宫院里,这静心阁和那冷宫比起来,也就是少个名头罢了,这么偏远的地方,若不是有人引路,谁回到这里来。
先前不光是御膳房里头,就是那按理说应该来洒扫院落的太监宫女们,也都左右彼此瞧着,都没人敢去上赶着触那位谢太后身边红人柳姑姑的霉头。
但现下可不同了,陛下亲自派了太医去替这位娘娘瞧身体,虽说没亲自前去,可谁不知道御书房里头又挤满了大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还能抽出空来,赏赐于这位。
虽说现在后宫里头当属谢太后为尊,可日后怎么说,就不一定了。
冬燕还没琢磨透那位白头发太医说的意思,转头就瞧见一大帮人朝着这院子里来了,连忙赶了回去。
之间领头的那位太监连声给屋里头行礼道歉,话里话外都是内务府里头消息传的慢,以至于耽误了这些时辰,才将东西给送来。
李芷荷神色浅浅地朝着外面瞧了瞧,过去五年里她在宫里见多了拜高踩低,自然明白这些道理。
可她着实也没有必要去为难这些底下的人,只对着夏翠使了使眼色,给领头的太监宫女挨个打了赏。
原想着这位边关来的李家娘娘不怪罪他们这些下人就罢了,就算是要吃挂落,也得赔笑脸来着,可不曾想手里头结结实实的拿了赏赐,倒让这些在宫里被主子们呵斥惯了的人,对这位娘娘也多了些敬佩,手里头的活也更利落了。
不多时,原本还说得上有些简陋的静心阁,十几个大箱子堆在外头,里里外外都打点好了,那些旧物更是清理出去了。
眼瞅着这院落里掌灯,又在桌上布满了饭菜,冬燕却瞧着这些,嘴上撅的像是挂了个油壶。
春穗伸出手戳了下她的额头:“好饭好菜的,怎么还挂上脸了。”
李芷荷更是难得有心绪打趣她,唇角挂着笑:“可能是怕这饭菜太好,又耽误她这想要长个的心性了,日后啊恐要横着长起来。”
冬燕听了这话,还有点稚气的小圆脸更是脸色难看了不少,却牢牢记住了先前自家小姐叮嘱的,在宫里说话要谨慎些,小声嘟囔起来。
“听那些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咱们入宫的时辰恐怕早几日就送进来的,可这里却根本没布置,小姐为何还要给他们赏钱……”
那样多的银子就撒出去了,心疼的冬燕瞅了好几眼一旁夏翠的荷包,生怕把小姐备下的钱都花光了。
李芷荷自然明白她是替自己抱不平,可在这深宫里,各自都是有各自的难处。
现如今她也无意争宠,更无意那中宫之位,既然这些人带着笑脸来的,倒也没必要算的这么清楚。这后宫里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前世她小产后又被谢太后斥责,更是有了李家将要被褫夺兵权的传言,都生怕和她扯上关系。
可却也有在那时候替她小心送来炭火的小太监,只为了还她掌管宫务之时,替他寻了个太医,免去了在风寒里头病死。若不是有这些人,李芷荷都不明白能否撑过那个冬日。
横竖她李芷荷的仇人从来不是这些人,何必要再为难他们呢,都不过是一起被困在这深宫之内的身不由己罢了。
她抬眸对着冬燕不解的神情轻笑了下:“往后这样的日子还久着呢,将来面对的更不只是这些,切不要忘了,这里不是雁门郡了。”
而后瞧着外头依旧淅淅沥沥的雨,李芷荷暗暗叹了口气,她好像记得当年京郊似乎因着这雨发了山洪,死伤了不少百姓。
不少人流离失所,更是起了疫症,直到冬日里才平息下来。
可她也不过是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这样的事情,恐怕也只有那位能解决此事了……
但此时的赵瑾行却还在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将今日新报的奏章快速批阅了,又听到传召的那些京郊地方知县带着山地舆图已到了,他皱了皱眉,却仍旧扫了一眼身旁侍奉的人。
“陈太医可曾到了?”
一时不知道此时的太监总管肥硕的脸上挂上了慌乱,连忙跪下,心中却暗暗叫冤。
外间一直不得空上前回禀的小太监顺子听到动静,赶忙将静心阁的事给说了个清楚。
赵瑾行捏了捏眉心,沉吟片刻道:“先去太医院传召。”
先前赏赐里头还有一块暖玉,是他从私库里头专门拿出来的,这雨凉夜冷,李芷荷她总能用得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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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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