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这个浅笑太过惑人,薛承云就这么僵立在了那里,半晌后才深吸一口气,郑重行礼。

“微臣见过李贵妃娘娘。”

不过沉吟了片刻,薛承云便立刻认出了眼前之人的模样——他曾在五年之前有幸作为近身侍从,陪同太子前往雁门郡驻守的军营。

那个时候他的祖父薛老尚书还不曾致仕,虽说因为有些过于刚正不阿,被先帝斥责过,可到底是进士出身,算得上书香门第,即便不及王谢之家,可到底也有些根基。

不曾想薛承云自小便仰慕的便是镇守边关的李老将军,更是在读书一事上着实没有天赋。最重要的是,他在习武掌兵之术上偏偏格外入迷,更是生的魁梧有力,薛老尚书见状倒也没有动怒,反倒在家中请了武师教习。

当年太子为稳定局势曾想要建立一队近卫队,可那时到底是年少轻狂,忘记了这么多年的重文抑武,哪里还能选的出一队有本事的少年郎。

最重要的是若是太子有了近卫,那日后登基便都是心腹之臣,断然不能让世家之外的弟子得到这等机会。后来挑选了多日,也只选出了薛承云这一名可塑之才。

当然,后来薛老尚书致仕之后,其他薛家晚辈里头再无三品以上的在朝官员,更是因为之前得罪了先帝,原有的荫官名额也被其他世家默不作声的占了。到最后就连薛承云这位太子近卫,也被排挤到了西花园侍卫这等闲差。

不过李芷荷却记得,两年之后匈奴再犯边境,薛承云带领的小队人马作战异常英勇,一路从正八品的宣节校尉左迁到了正五品的中郎将。

在后来的那场庆功宴上,李芷荷便在人群中遥遥见到了正意气风发的薛承云,彼时她刚刚经历了小产,心情正有些萎靡,不曾注意到他。

直到后来兄长李知渊在巡逻途中被匈奴带兵埋伏险些被杀,恰好碰上另一队巡逻至此的薛承云,这才得以脱险。此事被兄长用信笺传到宫内,李芷荷这才记住了这位出身世家的中郎将。

但现在,见到对方竟能够认出自己,李芷荷也有些讶异,她沉思片刻便点了点头,也算是应下了对方礼。即便再想和这位自家兄长的救命恩人好好道谢,可现下两人还不曾相识,只不过匆匆打过照面便离开了。

待到李芷荷的身影走远了,还停在原地行礼目送她离去的薛承云目光却柔和的不成样子,英气勃发的眉宇之中隐隐几分压抑住的喜悦。

却不曾料想,就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两道黑影瞧着这一幕,一人对着另一人点了点头,而后脚步悄无声息的离去。另一人仍旧留在此地,远远跟着李芷荷这主仆三人。

远在京郊的一行人却有些心思沉重。

尤其是刚到此地的几位钦天监,原还想着借着这次预言水患有功,让新帝对他们多加些重用,却不料到从清晨开始便停下了雨。

好在新帝似乎并不在意此事,忙碌半宿将受灾的百姓移转以及后续的防止瘟疫,都事无巨细的吩咐了下去。

即便那些官员还试探着劝诫,待到事情分配清晰了,却发现这些事情一旦实施下去,计算没有水患,也对京郊外的百姓有所受益。毕竟安置那些百姓的地方是那些世家贵族侵占的土地山林。

原先他们只是有所察觉却并不曾往深处去向,但后面想起来,只被惊出一身冷汗来——新帝如今不过二十有一的年纪,可处理起朝政来,几乎算得上老谋深算了。

哪想过了午后,比昨日更大的雨便落了下来,不远处的山林之上也隐隐能够听得到零星的山石滚落的声音。

众人此时才想起新帝赵瑾行还在此处,万一要是出了点什么差池,那可是谁也担待不起的。

看着眼前有条不紊的从上辈子被山洪淹没之地撤出的百姓,立于高处的在伞下赵瑾行眸光深沉,直至黄昏之时,一行銮驾这才离开京郊,冒雨朝着皇宫行去。

直到出了山中,一名黑衣侍卫却快马加鞭的上前递了消息。

车驾中的赵瑾行看着手里头的密信,捏了捏眉心,将书案之上摆放的奏章随意一丢,狭长的眼尾凌冽地扫视过上头的每一行字。

刚回来这两日,他几乎忙的焦头烂额,却没想到自己上辈子最器重的心腹薛承云,竟然是和李芷荷熟识的。

那后来朝堂之上皆在围攻李家擅自出兵,要治李家长子李知渊一个通敌叛国之罪,也唯有这位正如日中天的中郎将薛承云替李家陈情。

原本他以为是良将之间的惺惺相惜,现在看来,却让赵瑾行忍不住多疑起来。

李芷荷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位薛承云?

他的脑海之中乱作一团,却猛地想起,五年之前奉旨前去边关雁门郡的军营运送给养,当时身边跟着的就是这位薛承云。

然而即便是想到了缘由,可赵瑾行依旧为了这密信上头的一行字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侍卫薛承云偶遇李贵妃,李贵妃嫣然一笑,两人似是熟识。

熟识。

千防万防,没想到李芷荷最先在宫里头见到的人还不是自己,赵瑾行只觉得心里头冒出一团火来,却又无处可发。

薛承云是他自己带到边关去的,李芷荷是他派人迎回京中的,这两个人的相遇也不过是巧合,不过是尊礼守节的行礼回礼,就算是两人认识,也合乎礼节。

可偏偏赵瑾行就是坐卧不安,上辈子两个毫无交集的人,怎么会相互认识呢?

不能再仔细去想了,自知多疑的赵瑾行却仍旧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密信——并非是他怀疑李芷荷,只是觉得她竟然会对这位未来的中郎将嫣然一笑,难不成更喜欢对方那种魁梧的儿郎?

转念一想,又觉得李芷荷定然只会喜欢自己这种,不然怎会上辈子心甘情愿替自己做了那样多的事。

只是不知为何,一想到上辈子的事情,赵瑾行便觉得刚刚生出的那点子怒火和疑心,便顷刻之间化为了乌有。

李芷荷绝对不会是那种移情别恋之人,她为了自己吃了多少苦头,就连母后暗中的为难,都为了自己一一忍下。

外头的风雨更大了,即便是马车里头也能够感受到丝丝凉意,赵瑾行只觉得自己的胸膛里头的心像是被浸泡在了外头的雨水里,又冷又发涩。

他自问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不曾愧对祖宗基业,更不曾愧对黎民百姓,唯一亏欠了的只是李芷荷。

心中越发难熬,赵瑾行索性推开车窗,叫这山风连同这夏日的雨,吹醒他的心乱如麻。

直到能够隐隐看得到城墙了,赵瑾行这才觉得茅塞顿开,并非他气量小、容不得李芷荷和旁的男人熟识,而是他疑心上辈子李家和薛承云有所勾结而已。

若非如此,他绝对不会这般揪心。

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赵瑾行一路快马加鞭回了宫里,换了衣裳之后便立刻传召了几位大臣,又叫人去太医院秘密传旨。

若是山洪和上辈子一般淹没京郊,即便是撤出大部分百姓,仍有可能会爆发瘟疫。

上辈子他刚刚登基,本就日夜为了这烂摊子一样的朝政操劳,这一场瘟疫,让原本就亏空的国库更加难以为继。

可到了夜深了,赵瑾行桌上摆着的奏折还是没有看完,他喝了一杯苦涩的醇茶,索性再度看下去。

但不知是烛火恍惚了眼神,还是白日里淋雨受了风寒,赵瑾行在字里行间看着看着,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多了四个字。

嫣然一笑。

刚好外头守着烛火的是小太监顺子,因着这几次办事不错,他才有了近前伺候的好差事。谁能想到自家陛下竟然如此兢兢业业,去了京郊忙了一整日也就罢了,连夜回了御书房里头,又批了这整宿的折子。

小顺子悄默声地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这才把险些呼出声的哈欠给咽了回去——御前出错,那岂不是把自己的小命都搭进去了。陛下都还没困呢,他一个小太监还敢出声响,岂不是不要命了。

正努力挺直腰杆好不再难么困的小顺子,忽而听到了自家陛下开口道:“先前是你去给贵妃送去的赏赐吧?”

这一声吓得本来略有些困的小顺子一个机灵,他赶忙躬下身子,朝着书案旁行礼:“陛下,正是奴才。”

赵瑾行手中的朱笔拿起又放下,似乎是轻咳了一声:“贵妃她……咳,可曾喜欢?”

小太监顺子连忙如实将那日的情形描述了一番,最后又悄悄看了眼陛下的脸色,见他似是有些皱眉,又连声夸赞了李芷荷是如何宠辱不惊的。

宠辱不惊?

她没有笑吗?

见自家陛下的眉头越皱越紧,小太监顺子又赶忙说道,贵妃是如何叫丫鬟们小心把赏赐的东西收起来,生怕弄坏分毫。

手中的朱笔到底还是放下了,赵瑾行合上桌上的奏折,对着小顺子说道:“明日朝会后,叫人摆驾芷……”

他顿了下,想起如今李芷荷还不曾有宫殿,先安排了明日之事,便又吩咐下去,叫人取了宫殿舆图。

明日,他就能够见到她了。

想来,她定然也很想见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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