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发现破碎之人8

丽达惊恐地目送医生小跑消失,眼睁睁看着自己热气腾腾的内脏在手术台上自由流淌,脑袋开瓢腿骨分离,无助地咽气。

王鹃抱手立在一边饶有趣味地观察这一幕。

对吴医生而言,手术时突然有外人闯入对自己进行质疑指责的这种意外几乎没有发生过。这是因为他会将手术地点选在病人出没的相对偏僻的地方,并且手术时一般人都会下意识绕着手术现场走,这是人类对潜在危险来自基因的本能反应。奈何,王鹃脑子发育得不太好。

深受打击的吴医生痛定思痛,打那以后就记住要变一个诊所出来。

手术台将病人的遗体吸收干净后就原地消失了,手术台上却掉出一本旅游小手册。

王鹃好奇地捡起这本手册,没有发现随着她的动作,手册下长出无数黑色丝线窜进了自己的袖口,扎进手臂吮吸新鲜血肉。

旅游手册的封面写着:怪诞世界旅游需知

当然,奇遇都是王鹃的,丽达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知道,死得很痛苦。

与那些丽达所经历的质量参差不齐的多重梦境不同,丽达在这两次死亡的过程中都百分之百地承受了这逼真到似乎是真实发生过的死亡的痛苦。

并且马不停蹄地变成了……在病床上一边写着遗书一边叹气的王鹃奶奶。

遗书上写着财产分配事宜,遗书下垫着遗体捐赠同意书。

丽达感受了下这具身体,油尽灯枯,并非疾病缠身,只是身体机能耗尽,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时候到了,所以回天乏术。

这是必死的结局。

丽达回忆起王鹃奶奶叹气所担忧的事情。

她放不下孙女。

虽然这些年孙女被她教得外表与普通人无异,甚至还显得开朗可爱。但实际上她并不理解那些情绪,只是模仿和伪装。

她真正渴望的是杀戮血腥,发自内心的情绪浅显又直白,只有破坏欲,而不知何为爱人,何为道德。

偏偏又受了些教育,知道社会规则,又无敬畏之心,很可能钻规则的漏洞以达成所愿。

王鹃奶奶很担心自己照顾了十多年的鹃鹃在自己死后脱离正轨,走上犯罪道路。

教育引导了这么多年,王鹃始终是那个有想要的东西就自己伸手去拿、在虐杀小鸟时才会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的四岁小女孩。

不同的是,当年的王鹃被父母抛弃不开心时只能杀死比自己更弱小的鸟雀来撒气。

现在的王鹃,已经羽翼丰满。

十几年来老婆婆的心病未消,午夜总是在乖乖孙女用小刀划开面目模糊的路人,沾着一脸血对她甜甜地笑的梦魇中惊醒。

在写遗书不久之前,王鹃背着书包来探望奶奶,坐在床边自顾自剥着橘子吃:“奶奶,你会死吗?”

老婆婆满头银发,打理得整洁柔顺,脸上略有疲态仍然见人带着三分笑。此时听见如此直白的疑问也依旧好脾气地回道:“鹃鹃,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垮了,可能看不到你上大学的时候了。但你不要怕,奶奶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就安安稳稳地读书,上一个自己喜欢的学校,毕业后找自己喜欢的工作就好。没有喜欢的工作也没关系,乡下的那套房子现在划到景区商业街附近了,你卖掉或是租出去都可以。”

王鹃摇头,眼里全然没有即将面临生离死别的恐慌:“我不怕”。

王鹃奶奶爱怜地摸了摸王鹃的头。

王鹃却突然直呼起奶奶的大名:“陈畹兰,你相信人死后有灵魂吗?”

陈奶奶用枯瘦的手指将王鹃腮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很坚定地说:“我不相信人死后有魂,不相信有来生。”

王鹃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可是你供佛烧香。”

陈奶奶微微地笑起来,王鹃没读懂这笑里的苦涩。

一阵沉默后,陈奶奶还是出声嘱咐道:“人死如灯灭,留下的不过是皮囊,我虽然供佛但并没有什么入土为安的讲究,死后会把遗体捐出去。”

王鹃难得有些烦躁。

陈奶奶将这烦躁理解为对未来的不安,于是安抚着:“我跟你爸都交代好了,存款、县城的房子和乡下的那栋都留给你,咱该在哪住还在哪住,他们不会来打扰你的……”

王鹃难得打断别人的话问道:“奶奶,你常说爱我,如果爱我,为什么这么平静?”

“因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违抗不了。”

陈奶奶摸着王鹃的头发继续说:“鹃鹃,奶奶舍不得你,但又必须舍得你。因为你会长大,我也会死去,生活是向前走的。我不希望死前挣扎恐惧给你对亲人离去这件事留下不好的印象,你以后还会碰见很多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没有人能永远和别人在一起,我们就好好珍惜还在一块的日子,最后好好的道别,好吗?”

王鹃说:“不好。”

陈奶奶被呛了这一句,连咳好几下:“你这孩子。”

王鹃非常执拗地说:“我会留下你。”

说完就起身走了。

陈奶奶非常忧愁,不知道孙女要怎么留下自己。

丽达回忆完毕,惊恐中带着惊喜:这次她不用死了?王鹃居然要主动救自己?但是,她要怎么留?

最好不要是做成标本干尸的那种。

丽达顿觉忧愁,放下笔,扶额叹气。

王鹃有病(物理上的),她真的能干出这种事。

丽达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站起来倚着窗台眺望了一会窗外。

谢邀,人在医院,油尽灯枯,不太好跑。

不太好跑的丽达突然想起了跑得飞快的吴医生,召唤吴医生的技巧是——拨打他名片上的电话。

不过很少能有人见到他的名片,所以基本上还是靠吴医生自己到处溜达积极地忽悠人。

丽达拿出老人机,努力回忆吴医生的电话号码,试了几次终于试对了。

“吴医生你好,我要治病。”

电话那头传来萎靡的声音:“休息中,勿扰。”

紧接着就是嘟嘟的忙音。

丽达啧了一声,再一次打过去。

“我说了我在休……”

丽达飞快地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仰慕您的音乐才华,特别您打响指的声音,那叫一个芙蓉泣露香兰笑,莺啼千转绕梁三日。我人生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再听一次。”

蹲在角落生蘑菇的吴医生稍微高兴了那么一点,眉头一挑响指一打:“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给你打一个。”

丽达顿觉浑身一轻,连手腕上打点滴的针孔印都消失了。

“感谢您感谢您,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动听!”

吴医生矜持地表示:“其实我还会拉小提琴……”

丽达高兴地说:“不麻烦医生了,小提琴就留着下次您有空的时候我再听吧,您好好休息。”

吴医生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嘟嘟的忙音。

丽达逃过一劫十分庆幸,吴医生到底会不会拉小提琴她能不知道吗,拉的跟锯木头似的,不,应该说她宁愿去听锯木头。

老人机响起来,丽达警惕地瞄了一眼,见来电显示是儿子而不是急着一展才华的吴医生,她这才放心接通电话。

“妈!您之前也没提遗体捐赠的事儿啊?我还是从宋姨那听的。妈,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事整的,我咋给你办葬礼?没得葬礼亲朋好友咋个看我嘛。逢年过节咋拜你给你烧纸钱?连个骨灰都留不下!”

丽达听这倒霉大儿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讲话十分头疼,本想直接挂了电话,最终还是怜惜这娃子的蠢,提点了句:“你不会烧点我的贴身衣物装进骨灰盒啊?”

大儿正要争论几句贴身衣物和骨灰不能一概而论,手机屏幕上突然显示通话已结束。

丽达把老人机收进口袋,精神百倍地办了出院手续。

别人挽留她,她就豪气地挥一挥手:“没啥子事,就是要死了嘛,我得回家处理好后事吧。”

旁人听完语塞,也不好再说什么。

丽达这话其实也没有说错,陈奶奶并不是患了什么病,而是大限将至。吴医生的响指治得了病,却不会救命,只是收走了陈奶奶身上的暗伤病痛,但死却是免不了的。

丽达自己能感受到,陈奶奶必定会死,且就是今天。

因此,陈奶奶才会写好遗书签了同意书,又跟王鹃推心置腹讲了类似临终遗言的话。

怎么活下去?丽达要去找王鹃亲自问这个问题,实在不行,就跟她说只要我活在你心中就是一直活着这种话,只要她亲口答应同意了,就不得抵赖。

丽达在王鹃的房间找到了她。

推开房间门时,窗帘拉得很严实,只点了一只蜡烛。王鹃正一边用笔蘸着鸡血画古怪的阵法,一边翻着怪诞世界旅游需知这本小册子,而手册上的黑色丝线借着昏暗的灯光的掩护,在王鹃身上肆意生长缠绕。王鹃和丽达都毫无察觉。

丽达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最后一笔落下,那阵法画完滋滋冒了几下红光,就冒烟了。

看起来像是失败了。

“鹃鹃,你在画什么?”丽达学着陈奶奶的腔调问道。

王鹃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去手上沾的鸡血。

“招魂阵。”

怪诞大世界,无所不有,无所不包。因此这旅游手册上不光介绍了各大著名景点,各大著名怪谈,还介绍了一部分风土人情,人文风俗,并且附了图,而这招魂阵恰巧就在图上。

但这个世界的的确确没有可招的魂,因此虽然王鹃琢磨了几天又天赋惊人地复刻了阵法,但仍然,招不出魂,阵法失败。

王鹃不是很信邪,怀疑是因为鸡血不够带劲。

丽达僵硬地走过去拍拍王鹃的肩膀,刚才阵法驱动的时候她似乎感受到了微弱的吸引力,她的血肉,不是她身上,而是地底下某处地方的她的血肉,被撕扯着要召唤到阵法内。

幸好很快阵法就自己坏了。

在无数杜鹃花枝编织缠绕伪装而成的这个世界之下,沉睡着的丽达身体渗出星星点点的鲜血。

而一无所知的丽达开始给王鹃洗脑:“鹃鹃啊,你不要费心搞什么阵法了。有一个说法是这样的,真正的死亡是被遗忘,只要你一直记得我,我就是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你说对不对。”

王鹃怀疑地看着丽达:“不对。”

丽达觉得牙疼。

王鹃质问道:“奶奶你不是在住院吗?怎么偷偷跑回来了。”

丽达早就机智地想好了借口:“我没有偷偷跑回来,我是看你这些天没好好吃饭都饿瘦了,再说我身体也不累不疼挺好的,所以就办了出院手续回来给你好好做一顿好吃的。”

王鹃满眼期待:“好!”

丽达有点傻眼,不是你真要一个病人给你做饭吗?快死了的那种诶。

丽达深觉失算,她不会做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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