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达扯了张纸巾捂着嘴咳起来,柔弱地、缓慢地靠着墙坐到地上。
“哎呦,咳咳咳,奶奶突然觉得好难受啊,咳咳咳。”
王鹃于是放下手中的笔和小册子,把丽达扶到床边。
“奶奶,既然你又难受了那我打车送你回医院?”
丽达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奶奶就是……就是太饿了所以难受,吃点东西就好了。”
王鹃摁亮手机屏幕:“现在才下午四点半。”
丽达煞有其事地叹气:“人老了,就是饿得快。”
接着眼睛发亮地补了句:“咱点外卖吃吧。”
王鹃自然不会强迫饿得难受的病人去做饭,在外卖软件上点了离家不远的店铺的菜,又翻出家里的零食给丽达先垫垫肚子。
丽达则是锲而不舍地洗脑着王鹃:“鹃鹃啊,你想想看,世界上什么东西能永垂不朽?万事万物都有消失的一天,沧海都能变桑田。只有精神能不朽,只有活在人们的心中才能永远永远地活着,只有被一代又一代的人记住咱才能一直活下去对不对。”
王鹃平静地看着丽达,手上翻着册子的动作不停,一副你继续说,我在听的样子。
丽达觉得有戏,清了清嗓子:“所以啊,奶奶把自己的遗体捐出去当大体老师,一届又一届的同学都会瞻仰着我的遗容,感谢我的付出。他们会在我的帮助下成为合格的医生挽救更多人的生命,你觉得这算不算一种永垂不朽,你觉着我会不会被许多人记住,这何尝不是一种活着呢!我不仅活着,我还是长长久久地活着呢。”
王鹃点了点头:“奶奶,你一向有自己的道理。”
丽达正打算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就听王鹃紧接着说道:“但是,我不要你这样的活着,我需要你,我需要一个活生生的你而不是一个活在他人口中、心中、活在我记忆中的你。”
王鹃迷惘地继续说:“我始终不知道你说的‘爱’是什么,但是我需要你,奶奶。我需要你的小蛋糕,需要你抱我,和我说话,哪怕是责难我。如果这就是爱那么我需要爱,需要你的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
“所以我一定会留住你,不管是用什么方式。”
丽达:啊?你不会是真的要把我做成干尸吧,这次我也要死得这么惨烈吗?
洗脑不了王鹃的丽达怏怏不乐地问:“你点小蛋糕了吗。”
讲了一大堆丽达只听到了小蛋糕三个字,并且被说馋了。
王鹃对话题的突兀转变很适应,翻出手机确认订单:“没点。”
丽达出于解馋的目的啃着面前摆着的饼干,含糊不清地说:“那就再点个小蛋糕!”
等小蛋糕送到后丽达殷勤地递到王鹃嘴边,循循善诱道:“鹃鹃,你听不听奶奶的话?”
王鹃吃着蛋糕,闻言认真地抬头看向她:“我一直很听话啊,四岁以后就没有碰过一只小鸟了。”
丽达欣慰地点点头,看来目前为止都是个纯良的乖孩子嘛,虽然自己上一次死在巷子中是她间接造成的,但是大概、可能、或许不是故意的。
但是奶奶死后就变成了活剥好朋友皮的那种变态杀人犯呐。
丽达莫名打了个冷颤:“这一次死掉之后自己又会变成谁呢?不会又变成注定要死掉的人或动物吧,这分明是个不公平的对局。”
愤愤不平的丽达面上还是维持着慈爱老婆婆的样子引导着王鹃:“那很棒啊,答应奶奶,以后也要一直这么听话,不可以做出格的事情。”
王鹃还翻着那本小册子找着方法,听见这话只是一边嚼着蛋糕一边说:“好的。”
丽达不带什么希望地让王鹃做出这个承诺,不指望她会遵守,如果真的遵守,改变主意变成好好怪谈,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得到承诺后,丽达也凑过去看册子,封面上的字就挺吸引她的,要是能拿走就更好了。
凑近之后,却突然听到了什么嘎吱嘎吱的声音。
是一种令人牙酸的声音,如蚕宝宝啃食桑叶,又像狗狗咀嚼轮胎。
丽达循着声音看向王鹃身上:“鹃鹃?你养了什么小宠物吗?藏在衣服口袋里?”
王鹃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养。”
丽达纳罕:“奇了怪了,莫不是你身上沾跳蚤了?”
王鹃难得脸红,掩饰般扯紧了外套:“什么都没有。奶奶,我在书上看见的多数是没用的东西,不过这有个阵法可以勾出人的记忆和执念加以饲养,我给你试试怎么样?”
丽达皱眉:“鹃鹃,让我好好的走行吗,别让我死得不安生。”
其实丽达是想试试的,但这阵法听着好像不太正经?勾出人的记忆与执念,那人呢?缺失记忆与执念的人总感觉不太完整的样子。总之这不是一个让她活下来的好法子。
王鹃也这么觉得,因此思量再三把这个划为了备用阵法。
丽达则是循着嘎吱声抓住王鹃的手扒开衣袖查看了下。
王鹃被突然袭击没有防备,让丽达一下就看见了“小宠物”的真容——一堆铺满手臂缓慢蠕动的黑线,散发的气味让丽达莫名觉得熟悉。
丽达眉头一挑,随手拿了只笔挑开黑线往里看,只看见一截骨头。
血肉被吃得干干净净。
丽达抬头看向王鹃,这才发现王鹃瞳孔边缘有一圈很不起眼的灰色,她想问这是什么鬼,你修炼了什么邪功不成?还是说被什么诡异寄生虫缠上了,但她最终只是说:“疼吗?”
王鹃笑着摇头:“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只觉得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只是接触未知世界使用神秘力量所需要付出的一点点代价,她可以接受。
丽达心头一梗,不是因为王鹃的话而是……她貌似要死了,刚才虚弱得心脏都差点没跳动。
她喘了几口气恢复了些许力气,倚在床头,闭上眼静待死亡的到来。
王鹃看着面前的陈奶奶面色奇怪得红润起来,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奶奶,书桌上还摆着零食蛋糕和点的其他外卖,你不吃了吗?”
丽达翕动嘴唇很轻地说:“我困了,鹃鹃。”
王鹃下意识摸了下丽达的额头,没发烫,一切都显得很正常。老人家胃口很好,刚才还吃了不少垃圾食品,精神也好,更没有被自己的异状吓到。
不,这一切都很不正常。
王鹃恐慌地抓住面前睡得安详的病人的枯瘦的手:“奶奶!你要死了吗?”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她,王鹃探了探鼻息,立刻着急忙慌抓起地上的笔,又咬了舌尖吐出一口血,蘸着人血开始画阵法。
她画的是招魂阵,没有魂回应她。
衣服下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加响了些,黑线更加欢快地蚕食血肉,蔓上了王鹃的脖颈。
这世上没有灵魂,王鹃绝望地想到。
她开始飞快地画勾出人的记忆与执念的阵法,在阵法中心写上陈奶奶的出生年月日,最后提笔写上陈奶奶的名字,却在写畹字时迟疑了。
从来以其他生物的绝望痛苦为乐,想要什么都自己动手去拿,从不考虑其他的王鹃,罕见地心软了,为陈畹兰。
陈畹兰说,希望好好的道别,她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她说,让我好好的走行吗?
被勾出记忆与执念的陈奶奶会变成什么呢?她如果保留记忆复活成这种奇怪的样子又会怎么想呢?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是教书育人了一辈子的好教师,是平静面对死亡的的病人,如何接受自己被复活成靠他人饲养的黑暗生物?
王鹃停下了笔,她擦去嘴角的鲜血,整理了下着装,转身拥抱倚在床头的陈畹兰。
那是她此生和陈畹兰的最后一个拥抱,这世上没有灵魂,王鹃更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们没有来生,不会再相逢。
尸体尚且温热,王鹃抱着陈奶奶,嗅着她衣服上的肥皂香味,没有出声。
——
丽达只感觉自己好好睡了一觉,不过醒得却不是很舒服。
她被剧烈的疼痛叫醒,睁眼发现自己正身处天台被钉在木架子上剥皮,眉心被长钉贯穿,头颅完整。
王鹃戴着白色手套严肃地像在做手术,细致地使皮肉分离,缓慢往下剥。
而随着皮从脖子处被剥下,皮下覆盖着的血肉骨骼像风化朽坏的豆腐渣建筑一样纷纷扬扬往下掉
感觉上就像完整的皮包裹着稀碎的身体,而人皮褪去后身体组织也随之失去支撑。
丽达无语地瞪大了眼睛,她这分明是已经死了吧?哪里有五次机会活下来,或者说,哪里有机会活下来了!
王鹃看见丽达睁眼还特别友好地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我的好朋友。”
丽达翻了个白眼。
王鹃开心地安慰着丽达:“珊珊,很痛吧,你忍一忍,只要忍过这阵子,我们就能永远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了!”
丽达质问道:“那我还能参加高考吗?”
王鹃明显被问住了。
丽达撇了撇嘴:“不能参加高考,那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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