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拉扯下护身符,撞向桌角,桌上的黄铜天球仪随之滚落到地毯上,鲜血迸溅。
加泽尔骇然回身,看见阿多拉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右手虚攥着护身符,动了两下,尽力往东方指,那是传说中祂复活的方向。
那双淡蓝色眼睛瞳孔扩散,血强势地从额头流下贯穿了面部。
加泽尔紧张地向前几步,伸出手想把人扶起来,又僵在那里。
阿多拉无力地最后眨动了两下睫毛,血糊住了她的一只眼睛,难以看清眼前人的表情,于是她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泪水混着血水从这女人的脸上流下来,在八角星图案的西班牙手工地毯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吱呀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隙的房门被风吹动,弄出了声响。
加泽尔猛地打开房门,只见面前直愣愣地站着菲雅。
她左眼闭起,瞧着睡得很香,右眼睁开,黄绿色的眼睛很是涣散,仿佛在醒着做梦。
又梦游了。
加泽尔无奈地扶额,也不敢贸然碰面前的人。
菲雅,也就是丽达,先迈左脚后迈右脚,进屋走了一段,摇摇晃晃倒在了温暖的羊毛地毯上,右眼也终于闭上了。
加泽尔关上门,熟视无睹地越过丽达,在房间里拉出一把靠椅坐上,就坐在阿多拉的尸体旁边。
月光从窗户里直射进来,起初照着阿多拉灰白的死人脸,后来逐渐移动到抱臂看着阿多拉的加泽尔身上,弄得她好像一尊冷硬的大理石雕像。
乌云一遮又一动,月光便已改做了晨曦。
一大早就有三个人不见踪影,阿维斯领着众人四处寻找。
比起另外两个不知道又去哪厮混的长辈,阿维斯更想找到的是菲雅。
她有预感,这孩子知道点什么,所以昨晚才支支吾吾不肯正面回答。
众人登上一阶又一阶楼梯,找遍了大多数房间,最终来到房子最高层的那间观星房。
房门紧闭,无法从外打开,钥匙只有加泽尔有。
阿维斯眉头一跳,有点担心家丑外扬,叫众人都退远一点,她自己则拿出一根铁丝试着开门。
希尔达简直没眼看,老朋友的女儿怎么连这种事都会。
房门咔哒一声开了,阿维斯打开一条缝,往里看去。
墙上用青金石染就的星座图案的挂毯极为抓眼,旁边还有一座已经停转的挂钟。
墙上镶嵌的烛台里蜡烛燃了整夜,铁质烛台里只余蜡油,窗台旁的书桌上羊皮纸手抄书被卷了一半搁置在那。
书桌上的一盘点心也没动几个,已经凉透。
送点心的人躺在地上鲜血凝固,另一个人在地上睡得四仰八叉,手边不远处就是沾血的黄铜天球仪。
靠椅上的加泽尔夫人还是那副抱臂盯着阿多拉的雕塑样,看起来真像在盯仇人。
阿维斯嗅了嗅,嗅到浓厚的血腥味,这才将目光放在颜色很深的地毯上。
血,好多的血。
阿维斯有几个瞬间忘了眨眼,只是一味地数房间里有几个人。
一个,加泽尔夫人,正转头瞪着门缝后偷窥的家伙。
一个,胸膛在起伏,是睡得很香的女仆菲雅。
一个,安静极了,僵硬极了,那个人是……
“该死的,愚蠢的,你杀了我妈妈,你竟敢,去你的,去死。”
阿维斯暴怒地冲进去,一把掐住加泽尔,吼得破了嗓。
房门被推得砰砰作响。
加泽尔仍然坐在靠椅上,头被迫后仰,因为被掐住而脸色发紫。
要不是希尔达和格蕾西反应快,拉走了阿维斯,加泽尔就真的被掐死了。
有仆人看了看现场的情况:“我怎么觉得,像是菲雅拿东西敲死了阿多拉太太?”
丽达被这些动静闹得悠悠转醒,还没弄清楚自己身处何方,就听到了这句指控。
帝江飘在一边提醒丽达:“这个人说的菲雅就是你。”
丽达震惊:“谁?我吗?”
加泽尔弯腰咳了会,闻言靠回椅子非常肯定地反驳:“不是她。”
阿维斯被交给几个仆人拉着,此时奋力地试图挣脱:“那就是你,是你。”
加泽尔再度反驳:“不是我。”
“她是自杀。”
阿维斯刚好挣脱,闻言不敢置信地停下脚步,半跪着扶起阿多拉的身子,检查伤口。
现场几乎没有怎么被破坏过,加泽尔睁眼枯坐到天明,所以阿维斯查看了一圈,发现似乎的确如加泽尔所说。
格蕾西忍不住问:“那菲雅怎么会在这里。”
“梦游。”
加泽尔回答得言简意赅。
在场的人顿时了然。
菲雅梦游,准没好事。
丽达也想起,原主是有这么个毛病。
每到深夜,发生点什么事情,比如已婚的牧师做客府上,背地里和带来的小徒弟偷情、老爷的远房表哥落魄了来投奔,某个夜里撬开金库偷钱,和帮手因分赃不均而大打出手等等。
菲雅都会梦游撞破现场。
有个女仆本打算半夜去后门与货郎私奔,发现菲雅梦游至后门就发现不对劲,带着梦游的菲雅藏在草垛里看那货郎赴约,发现果然对方拿着尖刀打算谋财害命。
就在众人神游历数菲雅战绩的时候,阿维斯发出质问。
“我妈妈怎么会自杀,是不是你逼她的。”
加泽尔的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子扶手:“这个阿多拉应该有跟你讲过吧,难道要我点破吗?”
阿维斯满脸茫然,随后想到了格蕾西是自己侄女的事,可是自己的儿子与主家小姐情愫暗生算什么值得自杀的事?
看见阿维斯的表情变化,加泽尔自然意识到阿多拉并没有将全部实情说出来,也是,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你一定要知道吗?”
阿维斯笃定:“我一定要知道。”
加泽尔叹气:“你只需要知道那是一件值得你母亲羞愧万分,愿意去死的事。”
阿维斯追问:“即便,自杀会让她下地狱?”
加泽尔微笑不语。
诡异的,丽达从那笑容中读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意味。
加泽尔再不肯说什么,希尔达很有眼力见的指挥众人搬走尸体清理地毯。
阿维斯抢在众人之前抱走了母亲的尸体,在花园里挑了块满是玫瑰的地去下葬。
穿着朴素,从来不争不抢的阿多拉曾和阿维斯讲过自己愿望。
如果可以又不会麻烦打扰别人的话,她希望自己葬在玫瑰花丛下,成为这种张扬又热烈的鲜花的花肥。
阿维斯才不管别人怎么想,抡起铁锹就挖出一块方正的墓地的坑。
格蕾西追上来想要帮忙,阿维斯犹豫了下同意了,毕竟死的也是这孩子的祖母。
另一边,沾了鲜血的地毯很难洗干净,几个女仆围在一起对着毯子又敲又搓。
丽达觉得这是打听事情的好时机,凑上前帮忙,夸各位姐姐人美心善,说自己帮忙纯属自愿。
给几个女仆哄得,纷纷承诺要送丽达糖吃。
什么华夫饼、香料面包、糖渍水果、无花果干、杏仁核桃,丽达通通笑纳了。
不过更要紧的是打听名字,丽达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有没有人听过鲁宾这个名字。
在座的大多都是比较年轻的女仆,有个歪头问道:“鲁宾吗?我们村里有个小孩叫这名字,他今年才六岁,应该不是你要问的那个吧?”
不过也有一两个十几年前就在这里工作的前辈,听到这个名字后对丽达嘘了一声,说夫人不允许她们提起以前的人。
但就是这种藏着掖着的态度反而更让人好奇,其他女仆也催着让讲这个叫鲁宾的是何方神圣。
丽达更是助推说道:“其实不就是十三年前的那点事嘛,我也知道得大差不差了,鲁宾这个名字就是阿多拉太太告诉我的。现在问只是想对对故事里的细节。”
前辈狐疑道:“阿多拉太太?她怎么会知道,哦,她和夫人的关系很好,夫人一定是跟她说了。”
前辈说完,板着脸再不愿说什么,还警告在座的女仆们,可不要忘了夫人是什么性子,今天就当没有听过鲁宾这个名字。
女仆们纷纷打了冷颤,想起今天夫人面对一头撞死的最亲近的老仆阿多拉那种冷漠的态度。
就是夫人觉得她们不乖然后杀人以埋藏秘密,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纷纷不再打听鲁宾的事,还告诫丽达一定要把知道的事烂在肚子里,免得成为第二个阿多拉。
女仆们转而聊起其他八卦,说负责缝补衣服的一个女仆,在马夫洛斯又对她口花花时,竟然鼓起勇气把人拿剪子戳出个洞。
另一个人补充,表示那已经不是鼓起勇气戳一戳的事了。
缝补衣服的那位是真想把人戳死,要不是有别人及时夺下了剪子,洛斯就被割开脖子了。
现在那女仆已经被关在了地牢,洛斯则因为失血过多死了,照料马匹的活全部堆到了洛斯的小学徒身上。
大家听后都很感慨,是把老实人逼到什么地步了,洛斯也真是的。
也有人提出不同意见,觉得房子里有点不对劲,大家是不是越来越容易起冲突伤人了。
还有人顺势拐到如影随形的屠夫上,表示乡野传闻不是说他要寻找新的猎物,血洗看上的地方吗,怎么还不来,只是把宅子圈起来,这还怎么活。
成天提心吊胆,不怪大家心浮气躁。
聊天的气氛愈发热烈,前辈一摊手说先去上个厕所,也没人在意。
丽达结伴同去。
没走出几步,前辈女仆夸道:“菲雅你还蛮机灵的。”
丽达局促地搓搓手,什么机灵?难道上厕所是假,实则是要做什么过分的事吗?
眼见丽达的表情开始警惕起来,前辈看出这小孩肯定是想歪了,于是狠狠捏了把对方的脸。
“想什么呢,我是要告诉你当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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