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石生

院中的那棵老柿子树挥了挥树杈子,院子里平白多了一串苍老而又局促的笑声,只见长右甩手一个梨核砸在树干上,整棵树一哆嗦,接着从地里头蹦出来。

阿罪早年只见过人参成精从地里蹦出来,这么大一棵树一跳三尺高倒是头一回见。

柿子树眨眼间化作算命老头儿,揉着胸口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似的,口里念着:“哎呦,我老了,身子骨脆得很,经不起折腾。”

长右“哼”了一声,老柿子这戏码他见得多了,一有正事儿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甩手道:“你瞧你惹的祸事,自己想想如何收场吧!”

老头儿虽面上表现得像是患了胸痹,实际却在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阿罪与何还,想探一探这俩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要是郎有情妾有意,他趁早自己个儿找个木匠将自己办了算了,要只是同他们一样的主仆关系,那便不必太过较真,得过且过罢了。

说起来这是老柿子第一次见何还往家里带女人,重点不在女,而在人。

妖界谁人不晓无相郎君的名号,谁家有难平的事儿自会找他,只是若非逼不得已没有妖会主动求何还办事儿,因为妖界传言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奸商。

找他帮忙的妖大多会跟他签订契约,类似于人族的卖身契,妖族称之为唤灵咒,不论身在何方,只要主人传唤,哪怕远在千里之外也会眨眼即至。

故此何还身边的妖的确不少,世间人妖有别,恰因如此人倒是没怎么见他带回来过。

老柿子走一步拖一步,慢慢悠悠磨磨唧唧,恨不得几步远的距离一直走到妖生尽头,脑袋里却转得飞快,想着一会儿要如何打马虎眼。

没想到阿罪是个急性子,肚子里又憋着火,三两步上前揪住了老柿子白花花的胡子,吵叫着:“好你个老柿子精,竟敢跑到集市上坑蒙拐骗,谁给你的胆子?!还说什么我这一生要成四次亲!真是胡说八道!”

长右“噗”一声没忍住大笑出来,走至他俩跟前歪着脑袋问:“他说成几次?四次?!老柿子,你是真敢说啊。”

阿罪转头朝向长右,双眸之中似射出箭来,凶狠道:“没你的事儿,一边儿凉快去!”

长右虽没个正形儿,皮得像个猴子,可他也懂得察言观色,什么时候能开玩笑,什么时候该把嘴闭上,如今他只能对老柿子说一声:“自求多福。”然后闭上嘴抱拳,麻溜闪到一边儿,跑去找何还看笑话去了。

老柿子一声声惨叫:“哎哎哎哎,别薅老朽的胡子哟!”

阿罪偏不听,手上一使劲儿薅下几根儿捏在手里,那白花花的胡子却在眨眼间变成一把树叶儿,她定神思索片刻,再度抬头时露出一脸坏笑,“老柿子、臭柿子,看今天我还不把你薅成光明顶!我让你明年都结不了柿子!”她说罢便要伸手去抓。

老柿子吓得抱头鼠窜,一溜烟跑到何还身后躲起来,两个人将何还夹在中间,阿罪往左,老柿子便往左,阿罪往右,柿子树亦然。

直将何还转得头晕,他先是沉默闭上眼叹了口气,而后沉声道:“秋甫,够了!”

老柿子树吵闹着:“我又没撒谎,她命数就是这么写着的嘛,我不傻,你让她先停下我就停!”

阿罪想揍他却又够不着,气得把靴子脱下来丢出去砸人,“闭嘴!你还敢说!”

长右捂着肚子笑岔了气,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笑得直抹泪,他同何还相识五千年,这个奸商一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若是只看外表无人不夸一句光风霁月,实则都是伪装,小心眼儿得很,现如今终于有人能将何还的生活搅得一团乱了,他自然乐得有好戏看。

何还一弹指,金光似珠子般飞落砸在秋甫身上,瞬间便令他动弹不得,不论他如何挣扎,如何运行身上的灵力都是枉然,他大叫着:“郎君诶!你可饶了我吧,这小娘子非得将我砍成劈柴烧了不可!”

阿罪捡起靴子穿上,嘚嘚瑟瑟踱步到秋甫面前,抖擞着肩膀朝着手掌“呸呸”两声,搓着手心像是刚下山的土匪,诡笑着说:“您瞧好吧!”伸手一扯院子里便是一声惨叫,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连连不绝。

秋甫是看明白了,何还这万年老铁树胳膊肘也学会往外拐了,他不禁在心里暗骂何还见色忘义,嘴上却一句狠话也不敢说,他会算命虽是真,但卖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从未知会何还,何还不找他的麻烦已是万幸,他哪敢多说什么。

如今何还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手里多了本书挡住脸,长右盘腿坐在一旁的回廊边儿,面上兴高采烈还跟着鼓掌。

院子里正闹着,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无相郎君可在府中?”

长右第一个跳起来,瞧见门口的淡紫色绣球花旁站着位袅袅婷婷的秀丽女子,那女子一身嫩黄,披帛在阳光下透着斑斓色彩,像是用金线绣的,发髻上插着鸟羽簪子,柳眉樱桃口,不必猜也晓得是什么化的。

鸟妖姑娘一进门便紧盯着秋甫,双眸似水潋滟含情,还咽了咽口水。

阿罪想起山里的鸟儿最喜欢啄虫子和浆果,待到秋日柿子成熟便会引来无数鸟雀野兽,不失为一场秋日盛宴,她便坏笑着调侃一句:“你得等到秋日再来,现在他还没熟。”

这么一说倒是给鸟妖姑娘说得不好意思了,羞答答低下头,面颊上多了两朵红晕。

何还解开了秋甫的定身咒,这老柿子树赶紧将散落在地上的簪子、瓶子,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用包袱皮包裹起来,揣在怀里就往里屋跑。

鸟妖姑娘十分好奇,进院的几步路双眼滴溜溜地往旁处看,脚下迈着小步很是谨慎,虽这妖界都唤其为无相郎君,可也不乏有那么几个唤之为无相鬼。

一是因为他神出鬼没,不晓得何时会出现在何地,二则是因为他的坏名声,据说比厉鬼还可怕,正因此她以为这无相郎君应是长着一副骇人模样,可她自打进了这院子却没见到一个相貌可以称之为鬼的妖来。

鸟妖便面露憾色弱声说:“若是无相郎君不在,我便下次再来。”

长右却努了努嘴道:“喏,你想找的不就在这儿吗?”

一旁摇椅上何还自始至终不为所动,像是快要睡着了似的,长右走到跟前拍了拍他,拍走了何还身上的瞌睡虫,双脚踏着地面,停下摇晃的椅子缓缓坐起身。

鸟妖很是惊讶,见了何还一时竟说不出话,下山前姐妹们说这无相郎君是天底下最恶的妖,她大抵有去无回,故此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只是如今她如何也想不到这翩翩少年郎蚕食同类的样子。

何还将手里的书合上,不疾不徐问了句:“寻我所为何事?”

鸟妖一下子缓过神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我叫阿泗,是鸣自山上的黄雀,来找郎君是为了请郎君替鸣自山除瘴。”

“除瘴?!”阿罪惊讶问道,这不是茸茸嘴里兰姐姐的住处吗?应该也是茸茸的老家,茸茸似乎从来没说过鸣自山上有什么瘴气。

阿泗点点头,“原本我们一直生活得很好,七日前我下山采买,可等我回去之时发现山上起了黑雾,起初还以为是哪个妖又在修炼什么邪法,便想着赶紧回去告诉姐妹小心些,可我越往山上飞越觉得不对劲,到山顶时山北几乎已被黑雾覆盖,我们贯有与万物沟通的本事,我便感应了住在山北的妖,他们的气息很弱,我只感应到他们说不要再去山北了,等我回到家,家里的姐妹也被瘴气压制住了灵力,只有我尚有余力出来求救。”

“不过几日便能生出如此强烈的瘴气吗?”阿罪记得以前师父说过,形成瘴气并非一朝一夕,而是要同时满足许多条件,第一便是山多水多,第二便是日月光华很难照进此地,第三是毒物多且灵力充沛,第四则是要经历漫长的时间洗礼,鸣自山离青阳城很近,很明显无法同时具备这些条件。

阿泗听阿罪这么一问,心里也开始怀疑,“我也不知道,只是一夕之间仿佛什么都变了,以前鸣自山不是这样的。”说时很是悲伤落寞。

“鸣自山?!”茸茸突然从后院冒出来,脸上笑嘻嘻的,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几人却没见着一个表情是轻松的,心里没来由地害怕,便去摇何还的胳膊,“大人,是鸣自山出什么事了吗?”

阿泗觉着茸茸的气息有些熟悉,细细嗅了嗅,“你莫不是山南兔公的儿子?”

茸茸点头问:“姐姐,鸣自山怎么了?”

“鸣自山……”阿泗察言观色看了看何还,心想着这事儿左右不可能瞒得住,况且她也不希望瞒住,既然茸茸在此,说不定无相郎君帮忙的可能性更多了几分,便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

茸茸站在原地用两只小手抹着眼泪,哭着说:“我爹娘和兄弟姐妹都还在山里呢,我要回去找他们!”

“阿罪,拦住他!”何还出言呵阻。

她立即上前牵住茸茸的小手安慰道:“你先别急,兴许何元真有法子呢?”

茸茸哭得泪眼朦胧,满怀着希冀望着他的大人,若是大人肯出手,就一定能解决吧?他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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