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她解开。”何还正色道。
少女却在黑雾之中腾空而坐,一双腿前后摆着,光落在何还身上,带着几分好奇,想从何还的神态里找出些许蛛丝马迹,“难道你不想知道她为何会这样?”
何还不假思索答:“不想”
少女“哦?”了一声,又问:“难道你不想知道她是不是喜欢你?”
这次何还犹豫了,神情复杂望向抱着石头阿罪,他知道阿罪是中了这所谓的瘴气之毒,只有解毒才能从幻象之中醒过来,但奇怪的是他上山之前明明已经下了避毒咒,可为什么连他自己都没能幸免?“石生,为何避毒咒对这瘴气无效?”
名唤石生的少女抬起手,掌心散出的微黄荧光便听从她的指挥包裹起一团黑雾又飘回她的手边,就像是拿起一个苹果一般将那黑雾团捧在手心里,紧接着在何还的注视下一口口咬下去,黑雾看起来恶心可怖,像是烂了一百年的果子,偶有黑气散溢出来,最后被石生一点点吞进肚子。
何还的表情很是难看,不自觉皱紧眉头,甚至有一点儿想吐。
她吃完了用袖子抹了抹嘴,“你看见了,即使没有避毒咒我也不会中毒,因为这不是瘴气,而是怨气。”
“怨气?”何还不解。
“你还记得你方才在这黑雾中看见了什么吗?”石生从悬空之地一跃而下,伸手挑起一块光斑,甩入半空便化作一面镜子。
镜子里群鸟高飞,野兽横行,天地间一副悲惨模样,人间传言神族已死,恶灵即将降世,人们跪地祈祷上苍不要降下灾祸,奈何净若琉璃一般的天空到底还是裂了缝,一颗颗火球从天空的裂缝中砸了下来,人们慌忙逃窜,妖也感应到了世间灵力波动丧失了理智。
如此,不知持续了多久,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天空之上,人们纷纷唤他神明,将其视作救世主,神明也不负众望以自身修为填补了天空的裂缝,只是他自己失去一身修为,化回原形坠落人间。
起初人们感恩他不顾一切的补天之德,可后来人们慢慢发现他所在的地方竟是寸草不生,无论播下多少种子,没有一颗能够发芽,他从不吃人间供奉,甚至不必吃东西也不会死。
往后的时间里接连两年大旱,此地近乎颗粒无收,从此便多了流言蜚语,说他吸尽了人间的灵气,是从那裂缝中逃出的妖孽,将他从救世的神说成了灭世的妖。
不知是谁说只要杀了山上的妖孽便能求得上苍降下甘霖,有一日山下的村民再也忍不住旱灾带来的饥饿困苦,商量之下决定一起上山杀妖。
他为了修复裂缝本就消耗极大,能维持住人形已是不易,再也没有更多力气与一群人斗,只能眼睁睁看着人们冲进他的草庐,用绳子把他困在柱子上,锄头钉耙一下下落在浑身各处,鲜血一股一股从伤口里流出来。
人们辱骂他,唤他妖孽,用拳打,用脚踹,打得他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却还没打算罢休,丝毫未曾再提过当初补天一事,男人看见他不小心暴露出来的原身狠狠啐了两口,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妇人骂他丑陋,他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人们出了气,他再也无法维持肉身,打破了神体,只剩下一枚神丹,临死前他还在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是错在补天?还是错在救人?
神明死后山坡上生出漫山遍野的亡灵花,传说亡灵花多生于鬼魅之地,受怨气滋养方能开得好,故此长着亡灵花的地方大多瞧不见太阳,怨气重得太阳见了也会绕着走。
“不用你提醒我。”何还挥手将那面镜子抹去,面色也冷了几分。
“若非是我,你真的要在那幻象里迷失了,这怨气并不会无中生有,只会放大你心中的欲念,逐渐蚕食你的意识,直到完全丧失理智。”她走到阿罪跟前蹲下身,用手指了指说:“比如像这样。”
“如何能解?”何还背在身后的手默默掐紧,紧到在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指甲印儿,然后染上淡淡血色。
“解倒是很容易。”石生说。
“既如此,你缘何将我唤来。”何还望着石生蹲在地上打量阿罪的背影,既然有吞噬怨气的能力,又有解开幻象的方法,将他的消息透露给鸟妖,绕了一大圈找他来颇显得多此一举。
“不不不。”石生抬头一笑,“这怨气我虽能吃下,却也只是暂时压制,它并不会消失,而且你也看到了,这满山都被怨气覆盖,若只靠我吃,那得吃到猴年马月去?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找你我还能找谁?你说呢?”
她说完便把指尖放在阿罪额前,正要施法却摸到个奇怪的东西,“唤灵咒?你竟在一个人身上施唤灵咒?”
何还瞥了一眼解释道:“只是为了护她周全罢了,她是人,唤灵在她身上无效。”
石生偷笑,若说没什么,以何还的行事风格绝不会多这一嘴解释,她忽然想找些乐子,便说:“欲发自本心,若能得愿自然不攻而破,我瞧这姑娘定是看上你了,要不你去演一下她怀里的石头?让她亲一下,满足了欲念自然不会被幻象所困。”
何还微怒,两指化出金光。
不必他说什么,石生拖着懒音调侃:“好好好 ,可怜我当初救你,还帮你化出妖身,到头来竟是非打即骂。”心却想着这老东西还是这么不经逗,她将掌心覆在阿罪的额头上,荧光慢慢渗入阿罪的印堂,一团黑气就此散去。
阿罪缓缓睁开眼,如一方大梦初醒,用手撑着身子坐起,抬头便看见何还神色复杂望着她,不过是一个眼神,便把她吓了一跳,蹬着腿朝屁股后头退了退,何还好端端站在这里,那刚才的是什么?难道是梦?
她似在回味方才那一抹冰冷,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心虚偷瞄着何还,刚才发生的一切该不会都被看在眼里了吧?那岂不是很丢人?她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再找个地缝钻进去,堂堂修士怎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诶?她做了吗?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石生张开五指在阿罪眼前晃了晃,不对啊,她这法术一定灵的,这孩子怎的还像是没睡醒一般,“我唤兰石生,是鸣自山的山神,也是元真的好友,阿罪姑娘不必怕我,此地不宜久留,到我住处再叙。”
阿罪如今的心思都在刚才那场梦上,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可走到山神住处之后她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兰石生竟唤何还元真,看来他们的关系很是亲近,就像阿罪绝不会叫徐家二公子书必一样。
她心里动了欲念,但还尚存一丝理智,站在门口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晃了晃,彻底清醒过来才快步踏上木阶进了屋子。
与方才漫山怨气不同,兰石生的住处像是一座孤岛,既未脱离鸣自山,又独立于山间众生之外,没有铺天盖地的黑气,只有一片宁静,小院儿里一间草庐,草庐里一床一桌一柜便再无其它。
她活得不像是传说中的山神,倒像是普通的农人,院后有一片开了荒的土地,阿罪以为既是神大抵会种一些人间难得几回见的珍草,结果却只见到了萝卜白菜。
兰石生烧了一壶竹叶茶,她问何还要不要吃些什么,锅里还剩下放了四天的馍,何还反问她为何不吃,兰石生捧着肚子打了个饱嗝,一股黑气便从她的嘴巴里溜出来,被她一抬手挥散在空气中,调侃道:“我吃怨气就吃饱了,哪还有肚子留给饭菜。”
“怨气?”阿罪捧着茶碗吹着碗里的热茶,一脸不解地问。
兰石生忽然想起阿罪并没听到她与何还的对话,应是对如今的状况一无所知,她正想解释,开口前先瞧了一眼何还,见他并没有阻拦的意思才悠悠开口,将方才那个神明救人补天却被打得没了神身的故事又说了一遍。
阿罪听了愤慨不已,“啪”一声拍在矮桌上,桌边三人席地而坐,其余两人皆是一惊。
尤其是兰石生,慌忙去扶住桌子,果不其然,桌子的一条腿毫无征兆从桌子背面一整根掉下来,何还下意识撑住桌面,而兰石生则跪在地上接桌子腿去了。
阿罪很是不好意思,尴尬挠着后脑勺笑了笑,她实在没想到山神竟是如此的俭朴,她想起何还在路上跟她讲的那个故事,便问:“可为什么我听说的却是神觉得人间好,留恋人间,还要降福人间,保佑这世间太平。”
兰石生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出来,“那只是一个谎言,一个让人们心安理得的谎言,人们甚至可以将自己的记忆修改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由一人之记忆化做众人之记忆,这便是人世间奇怪之处。”
阿罪也跟着俯下身,满怀疑惑盯着兰石生:“那个补天的神最后怎么样了,就只剩下神丹,难道他死了吗?”
“他没有死,而是被怨念裹挟迟迟未能重塑神身,后来我发现了他,见他如此可怜便想帮他,我将这怨念压在鸣自山下,以山镇怨,他这才重新化形,不过很可惜,神身难得妖身易得,这终究不是他最初补天的身体,一切都要从头来过,所以只能留在人间,无法回到九重天上。”兰石生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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