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和陈美丽见何冬不想理她们的样子,便自讨没趣地走了。
听到那两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病房外,何冬又有些不安,病房里单调的电子设备的声音更是让她心烦意乱。这里只剩下完全不能动的自己一个人。
何冬想开口问这里是否有人,但却根本发不出声音。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自己的眼睛也看不见了,但好歹还能听到。
不过何冬现在宁愿她自己什么也听不到。因为在看不到的黑暗中,她的听觉似乎变得更加灵敏,周围安静的可怕,更衬托出单调的设备提示音的清晰。这种声音是冰冷的,清澈的,也同时是连续不绝的。
这种声音就像是脉搏,像脉搏一样跳动不息。但它与不同的是,脉搏的跳动代表着生命,而它只是生命背后的脉搏的模仿者。但因为它与脉搏的过于相似,使脉搏也染上了冷漠和可怖,变得与生命的温暖和活力毫不相关。
它不连续的跳动的滴答声,突然在何冬的耳朵里变得像连续的脉络一样汩汩涌动,这让她想起那个自己“死去”的夜晚。
这里的黑暗太过空旷了!
时间过去了多久,何冬就在这漂浮的绝望中挣扎了多久。直到这个空间出现了其他的声音。是脚步声。脚步声由由远及近,直到在离何冬很近的地方停住。
何冬感到十分紧张,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她虽然一开始对这个突然闯入,从焦虑中解救了自己的声音十分感激,但很快她就开始紧张害怕起来。因为自己目前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供人摆布的份。
何冬从脚步声判断对方有两个人,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是孙晓和陈美丽两个。但她们两个之前认识吗?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这么熟了吗?还是自己其实对她们两个很重要?但以她们的性格不会现在都不出声,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最后终于有人出声了。是之前那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就是那个人说自己是她的妈妈,还说她是出了车祸。和她说话的还是那个医生。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高兴。因为这可能意味着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也意味着自己在现实世界里是出车祸重伤的植物人状态。虽然自己在那边那个世界遭遇恐怖分子袭击,被炸得也动不了了。但自己在这个现实世界里的身体情况似乎更糟糕。
就在何冬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中年女人和医生接下来的谈话着实又给了她不小的冲击。
因为他们说的是她是遭遇了飞机事故!
这怎么可能!明明他们之前说的是她出了车祸,怎么现在又变成了飞机事故了?这一定是梦。要不然就是她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是现实的地方是梦境,而虚假的世界其实才是现实。
何冬任由自己的意识陷入黑暗,自己本来毫无知觉的身体似乎渐渐有了实感,但也仅此而已了。她依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哪怕一点。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处在一个失重的状态下,找不到支撑和平衡。同时她的身体又不像在失重中那样轻盈,而是有着沉重的束缚感。正因如此,她身体的动弹不得并不是像是身体和意识失去了联系,而是像身体被极大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所牢牢地挤压,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窒息。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任意地揉圆搓扁,虽然时刻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但何冬并不能对自己的形态做出准确判断,甚至可以说是无法判断。
这使何冬疑心于自己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是缺胳膊少腿了,还是已经五官不全了?意识到这个可能,她陷入深深的恐惧,而宁愿怀疑这个所谓的现实世界了。
恐惧促使何冬调动自己的精神来感知自己的存在,可惜只是徒劳。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她的体内,有也许是体外,开始出现像血管一样遍布她自己所能感知到的范围的脉流。
这些脉流就像是有生命一样独立于她,以自己的节奏和轨迹开始运动。不知过了多久,这种脉络的流动变得缓慢,甚至不被感知到。
最终她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那个虚假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何冬唯二认识的两个人,有她一直遵循的生活轨迹,有着她最多的记忆。即使是之前单调地每天到一个固定的地方卖烤肠,只有一个顾客。
而存在着自己过去记忆的那个现实世界,还在某个不知名的遥远的地方。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孙晓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即使对方并不是医生,何冬依然不由自主地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耐心点吧。你现在还在埃及。”孙晓的话有些无情,之后她又补充道,“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医生。”
“别开玩笑了,讲点逻辑吧。你一个多月前还是高校的在校生。合着逻辑都只对我讲了是吧。要是这样,我还说自己是富二代呢。”何冬忍不住和对方拌起嘴来。
“你不是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是不讲逻辑的了吗?”
“那你告诉我你之前对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吗?你真的不是这里的虚拟人物吗?还有,你和那个陈美丽是不是认识?”何冬有些气急败坏道。这时候她想要回到有着自己过去记忆的现实世界的**变得越发强烈。她自己在这个世界只是任由捉弄而已。
“我会帮你离开这里回去的。”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帮你回去,我才能回去。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孙晓似乎情绪很激动,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面目甚至可以说是狰狞。何冬从没有见过对方这个样子,明明之前对方要不就是漫不经心,要不就是游刃有余,反正不是现在这样脸上的表情都破裂的样子。
面对这样的孙晓,何冬有些害怕,但也莫名地对孙晓的话更信任了几分。不仅在于对方给出的理由较为合理,还在于对方这一副想要吃人的样子让她实在不敢再问下去了。
就在何冬想把之前一肚子的问题硬生生吞了下去之前,她还是忍不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陈美丽也是和你一样的情况吗?”
“不、知、道!”孙晓果然没好气地说道。
“哎呀!好巧,孙晓也在。”陈美丽顶着她那张阳光大脸就过来了。那张脸晃得何冬眼睛疼。何冬真的很想了解作为这里她唯二知道名字的人之一,陈美丽到底在这个世界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于是,在她们各自打完招呼之后,何冬试探着问道,“陈小姐,你是不是和这位孙小姐一样要帮助我离开这里,回到现实?”
“你是不是脑子也被炸坏啦?明明之前你还不是这样的。还是说你得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陈美丽做出夸张的吃惊表情回答道。
听到对方的回答,何冬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陈美丽熨烫精致的卷发散发着洗发香波的味道,发尾染成了蓝色,而发顶染成了红色。从发顶到发尾,从红色到蓝色是渐变的,色彩浑然一体,丝毫不显突兀。卷发随着对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在阳光下更显流光溢彩。
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何冬不由得向孙晓看去。她想看看对方对陈美丽的话有什么反应。但孙晓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是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就神游天外的样子。她顺便注意到了对方眼镜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形,一定是戴了很长时间了吧。她还注意到对方扶眼镜的手指上有着倒刺,一定在某些时候相当的不便,是缺乏维生素A吗?还是单纯只是皮肤干燥引起的?
又过了许多天,何冬终于觉得自己的身体的确有再好转,因为她能感觉到痛了。
现在已经八月中旬了。何冬对自己的身体恢复得如此之慢感到知悉。她不禁心道,“为什么这个假的世界要对她自己这么写实!”不过也有可能这个世界在何冬的恢复力上也不是写实的,而是加重了她的伤势影响。
在这个何冬不能行动的时间,她常常有奇怪的体验。白天还好,但尤其是到了晚上,她常常感到自己在各个时空穿越,自己的意识就这么在时空的乱流中被抛来抛去。她在各个世界里醒来,又在各个世界里被抛去。
一日,孙晓再来看望她的时候,她说,“能讲讲在现实世界里的我的过去吗?”对方同意了,也开始讲述起来。只是不知为何孙晓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耳中变成了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仿佛只是一些无意义的音节。她似乎知道对方在讲中文,但她突然不能理解自己常说的语言的意义了。
她想让对方停下来不要再说了,但对方仿若未闻,只顾自己滔滔不绝地说着。她想去看对方是什么样的表情,却无法转动自己脖子望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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