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他们到达福利院的当天——也就是前一天傍晚。
天空笼罩着一层终年不散的阴云，仿佛刚刚下过雨。环绕在四周的空气并不潮湿，却十分滞重，使来访者偶尔感到呼吸困难。
灰色的天幕下，远处依稀能看到墨绿的高山轮廓，被雾气勾勒出模糊的外沿。而近处，耸立在他们面前的是座教堂式的建筑。看上去并不光亮，而是灰扑扑的。老旧感扑面而来，仿佛已在此矗立若干个世纪。
“好心人们，感谢你们的到来……”
目光从这栋充满了神秘气息的建筑物上移开，乌鸫立刻看向声音的来处。然后几乎和同行者们一同倒吸一口凉气：
脚步轻飘飘的高大修女来到他们面前。当过于明显的身高差展露在眼前时，令其中几个义工反射性战栗了一下，个别甚至忍不住后退一步。
若有若无的风飘过鼻端。其中似乎混杂着一种熟悉的气味，令乌鸫下意识皱了皱眉，偏头望去。发现那是从福利院的一扇小窗户里飘出来的。
那扇窗户上满是灰尘，似乎长期没有擦试过，只能看到雾蒙蒙的一片。注视着它的某一刻，似乎短暂有个黑影从中闪过，但根本看不真切。
“嘎——噶——”
这时，几声粗嘎的嘶鸣自福利院上方传来。所有人齐齐抬起头，看见几只黑灰交杂的大鸟不知从何处冲上天空。在他们头顶盘旋着，浑浊的黄色瞳孔似乎带有深深的恶意。
“——走开！”
被这诡异的一幕弄得浑身不舒服。那个圆脸女孩不禁搓了搓手臂，还有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同一时刻，刚刚拿着手册回来，准备向他们交代情况的修女也注意到这点。苍白的脸颊快速仰起，过程中颈骨发出咯吱吱的细小噪声，对那些怪鸟怒喝道：“快滚！！”
这一声音量极大，让站在前面的乌鸫有点不适，但还是忍下了。头顶上，那些大鸟似乎心存不甘，又转了几圈后，才在修女的怒视中不情不愿离开。临走前还留下几声零零散散的怪叫。
“……传阅完毕后，就可以将时间表交还给我了。请放心，你们在任何地方都能看见它。
但规则手册只有每人一份，没有富裕，且涵盖了各位需注意的全部信息。请在活动开始前谨慎阅读。
至于今日，没有什么需要各位做的事。各位可以早点回寝室整理日用品，为接下来一周积攒精力。
男士的寝室在左手边，可以在这停留一会，我先将女士们带去寝室。”
话音落下，乌鸫的心里便皱了皱眉。而一旁刚跟姐姐叽叽喳喳说小话的乔治也同一时刻唱起反调：“天色这么不好，万一下起雨怎么办？
而且为什么非得现在去？就不能把我们带去大厅，让我们想睡觉时自己回寝室吗？”
“……”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身后的义工都没吱声，但目光流转间显然有相似的想法。乌鸫也默默不语，等待着代理负责人的回应。
其实，换在往常。来到这种情况不明，还一堆规矩的古怪地方，肯定早就有义工闹起来了。
可今天，不知为何：也许是由于修女明显超出常人的体格，也或许是因为这里诡异的气氛。志愿者们一个个乖得就像小鸡仔，只有脾气火爆的乔治成为了出头鸟。
‘那股气味究竟是怎么回事？’乌鸫还在想着刚才的事，眉间隐隐形成一道褶皱，‘明明带给我很强的熟悉感。可为什么我仔细思考的时候，又想不出来它到底跟什么相关呢？’
这件事像片小小的阴云，在她的心中挥之不散。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是从何产生了这种熟悉感。
同时，刚刚看到的守则也在脑中闪烁着。明明她没有要背下的意思，却一眼就记下了大半。
【■■■福利院规则
一、守时者会受到欢迎，请严格遵守福利院的时间表。切勿在对应时段出现在错误的位置。若被发现，你将因耽误同伴的时间遭受惩罚。
二、一切以集体主义为准。当你逐渐产生融入感时，才能真正加入这个大家庭。
三、请时刻注意你的一言一行，不要做出不正确的表率。在每个地点都要遵照相应规定，我们不欢迎任何特立独行的行为。
四、当时间出现偏差时，请以离你距离最近的时钟为准。
五、不要破坏本院的公共物品。当发现孩子们做出类似的行为时，请上前阻拦。你将为此得到嘉赏。
六、在规定时间之外，请勿和孩子们说话。这与我们集体信奉的宗教有关，严禁对此发表任何不成熟的偏见。
……】
手册上字大行稀，印刷体清晰而工整。乌鸫很快翻到结尾，尾页上用华丽的花体印着一篇长诗。根据上面的标注，似乎与这里信奉的宗教相关。
她试着念了几句，感觉有些拗口。而且尽管只是随意一瞥，字里行间的内容却让她莫名不太舒服：于是立刻将手册合上，不再尝试看任何一眼。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规则？’虽然将本子合上了，但一种浅淡的阴影仍然在心中盘旋着，像扩散开的墨水，‘这家福利院好像很特别……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把这里搜查一遍。’
虽然这种期冀很快被修女泼了盆冷水。但乔治发言时，那短暂的火花好像又被点燃了。
在他们面前，高大的修女正注视着棕发绿眼的高个男孩，僵硬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上去隐隐有种恐怖感。而乔治也毫不退缩地直直回望对方，丝毫没有因身高的差距产生畏怯。
“乔，算了……”这时，一旁的劳拉似乎有点不安。两只手交缠在一起，面容看上去十分犹豫，以小到快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劝解，“毕竟也坐了这么久车，回去休息也没什么不好……”
她的劝解只是出于好意。但乌鸫不禁再次怔了一下，本就满是不解的内心多出一个疑问：坐车？
‘对了，我是怎么到了这里的？’
如梦初醒一般。在对峙持续时，她悄悄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地形。他们似乎正在一座矮山的山脚下，土地不算平整，能看到他们刚刚踩出的脚印。说明他们正是从那边走过来的。
‘车辙印呢？怎么没有轮胎的痕迹……’
正思考时，眼前的对峙已经迎来了结局。修女没有任何波动地将话语重复了一遍，并在最后用重音逐字强调道：“时间不早了。你们现在还不熟悉地点。如果我不带你们回去，可能会影响你们按时回到寝室。”
“可——”
“够了！！”
出乎意料的，劳拉爆发了。她以近乎尖叫的形式打断了对话，然后立刻抓住还没反应过来的乔治。力气相当大，无意识将男孩的手背掐出了指印。
乔治嘶嘶吸气时，劳拉很快态度极好地向修女道歉：“对不起，我的弟弟有点被宠坏了。而且我们刚来，还不熟悉你们这里的规矩。既然时间不早，就麻烦您先带我们五个过去吧。”
在最后，她的声音又变回温和细语，同时指了指连同自己在内的五个女生。乌鸫当然也包括在内。
修女的视线在仍然面露不满的乔治脸上停了一会，像是沾了胶水一样。很慢才缓缓拔开，移到一旁的劳拉脸上。半晌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我带你们过去。”还不等义工们对此行为做出解读，修女就转过身去。如果忽略身高，她的背影又像位佝偻的老人了，“其余义工，暂且留在这里。不要乱动。我一会回来接你们。”
眼见修女已经缓缓向建筑的方向走去，乌鸫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保持沉默。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可走出几步时，修女的身影忽然顿了顿，片刻后转过头看了停留在原地的乔治一眼。
“年轻人，不要做些哗众取宠的行为。”她语气平静地说，半张脸仍然笼罩在阴影中，话语听上去意味深长，“若不改变，你的举动迟早会害了你……”
“女士，我有些累了，请您赶紧带我们回去吧！”
话音未落，劳拉便抢先打断。乌鸫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也能从话语中听到明显的紧张和保护欲。见状，她不禁在内心摇了摇头。
‘太年轻，太幼稚了。’见到这场冲突，她的内心没有分毫波动，‘这个男孩明显还没长大，为什么非要过来参加这种义务活动，耽误其他人的时间呢？’
在产生这个想法的下一秒，她便不禁一惊。一阵凉意无声无息掠过后背，在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密的颗粒。脖颈上的汗毛也跟着悄悄立起。
‘不对，等一等。这真的是我原本的想法吗？
……如果它真是我自己产生的想法，又为什么会和刚刚在守则上看到的内容一模一样呢？’
网卡得我差点没登上来……是jj崩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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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孤儿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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