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二人皆像是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竹明,好似明灯就只是为了明灯,而不是载有另一人的全部希望与寄托。
繁星点缀夜空,月华倾斜如水,禁地山洞中,透过她而望向属于自己陈封许久的遥远记忆的竹明再次浮现于沈伶眼前。
那时沈伶不太懂,真以为竹明所说的忘了便是真的忘却,到头来,竟是他两百多年都一直有在等自己消亡的一日。
死在人世间,期待灵魂的重新转世。
沈伶垂了垂眼眸,上月十五黑河边,竹明对湮宥说的话,没曾想都已然是了最后的道别。
如果她是湮宥的话,应也想不出到底是可看着竹明走出禁地,还是将其留下吧。
快将至子时,明月移升向正空,清晰轮廓被高大树梢分割,遮去一半尖锐。
沈伶和殷时之脚下踩着的黑色树影也逐渐缩短,由不大不小的一方变成仅布于她们二人脚下。
夜风过,吹起殷时之袖袍,带了寒气的衣衫恰恰拂过沈伶的手背,她曲了曲掌心,微微侧过头。
月华洒在殷时之身上,他仍是看向远方的模样,眉目间无情,如冬日凝了一层冰霜的寒潭,一丝的波动也不会泛起,偶尔沾了雪雾的松枝落下,寒潭依旧,冰霜依旧。
殷时之未发现沈伶有在看他,这应是沈伶多日来没有带有别的任何情绪看他,不免让她再度想起白日里殷时之说过的话。
“离了禁地,他就是恢复了他凡人的身份。凡人活上两三百年,本就是有违天命。”
那何为有违天命?天命又是何?
生老病死,是人都得走一遭,短则几十或几年,长则如巫师一族可活至一百五十来岁,但那也是同古老的禁术有关,相当于一场公平交易,终身不得离宽大的黑色道袍,不得摘下面上面具。
那万年呢?当真算不得有违天命?
竹明离了禁地尚且不能见天日,那他怎又能。
阁楼下,木制楼梯间传来阵阵带了迫感的脚步声,明枝提裙上来,站于阁楼口的位置处询问:“公主,快到子时了,要不我们回去了吧?明日还得早起去轩堂呢。”
殷时之循声回过头,看见沈伶那双水做的眸子似藏了丝虚心,很快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沈伶握了握掌心,没有多想,朝着明枝的方向小步跑了过去,答道:“好,这就回去了。”
沈伶发上的银簪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的晃着,在月华之下,映着点点细碎的银光。
明枝看不见殷时之,只见得沈伶一人,待沈伶过来人,两人便一前一后地下了阁楼,转角处楼梯间的脚步声渐渐远处,曲折小道上的方向传来听不太清的交谈声。
树影还在随风摇曳,头顶叶间的沙沙声不断,远处繁星消匿了好些,留得四五点,放走的明灯终也寻不见踪迹。
殷时之提步,缓缓下个楼,沿着小道走过沈伶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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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公主沈茹钰在自己的宫殿中什么也没发现,野猫儿也寻不见一只,便姑且当是自己的丫鬟眼花看错了。
毕竟这世间哪儿有什么灵异之说,还一个脑袋?那只是死人才会呈现出的东西。
冬暮快过,初春将至。
凤梧宫偏殿内照旧,沈伶每日晨间会先去正殿内给赵期芸请安,再去轩堂内听学。
赵先生近日来时常守在藏书阁中,一待就是七八个时辰,很少有时候来轩堂内给皇子们讲学,多是由大祭司和别的先生来讲学。
皇子们好奇,要知道赵先生是最严谨也是最守时的一位先生,连续多日来的空缺甚至一两次连朝也忘了上,不少朝中官员会议论两三句,不过听赵先生随从说的是赵先生在查阅几十年前的一些事情,说是总要弄明白一些,断不能让前史蒙上一层灰色看不透的纱布。
当然这种话只是私下谈一谈,沈伶以往少有在藏书阁中久待,多是寻了书后会回自己的偏殿中。
白日里还好,沈伶的生活和从前差不多,没有消失前是怎么样的,现下回来后还是怎么样,不过夜间却是完全不同。
她还是不习惯身侧多出一人的感觉,甚与那人同塌而眠,以及和他做的所有事情。
在沈伶的潜意识里,这些事情仍是得夫妻之间才能算,她与殷时之算不得。
但床榻上,轩窗边,都有留下过她们的身影。
烛火轻晃,衣裳半解之时,沈伶眼前的一切因沾了层薄薄的水雾,都显得不真切,唯有唇边溢出的呻吟,还有攀着他双肩的藕臂,时刻让人耳烫,分不清到底比之在禁地中到底有无区别,第二日晨间醒来,腰侧处的握痕久久不肯散退,明目张胆彰显昨夜的一切,不是梦境,就是现实。
自过了冬至,黑幕降临的时辰会慢慢往后推去,但殷时之还是在固定的时辰显出身形,好似这个时辰本就该独属于他与沈伶二人。
虽除了沈伶,外人皆是看不见殷时之,但沈伶仍是觉不同,他出现了便是出现了,与旁人能否瞧见他根本是两回事,是以她总是心紧,担心被人发现。
明枝这边,疑心的感觉一直没少过,从开头便有觉沈伶奇怪,尤其是晚间,活像是有东西瞒着她,特别是前几日她瞧见沈伶明灯后,对灯上所写之人竹明与应黛的好奇之外,是对沈伶的担忧。
她与沈伶一同生活近十年,沈伶近日来是不是正常的,她比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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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里,沈沐因将要出征,给宫中所有皇子和公主都送有东西,只不过沈伶的这一份,是沈沐到赵期芸宫中用完晚膳后,才差人单独给沈伶送过去的。
今夜里,御花园中设宫宴,皇帝沈濯煜身体大好,龙体安康,加之太子出征在即,由此沈濯煜特意选了今日设宴。
虽然宫宴起初,他的好皇后和好太子一个也没来。
御花园中热闹,朝中大臣诸多,阿谀奉承的话不在少数,倒也将此事尽快揭过。
明枝捧着太子沈沐送给沈伶的东西走在偏殿内的小道上,忍不住暗自想:这太子殿下果然对公主好,知公主爱笔墨,今回送的竟是一只狼毫,看这材质模样便知价格必定不菲。
托盘中笔盒之下压着的又是一枚静静躺着的平安符。
明枝瞧见平安符的那刹,眼神不禁暗了暗,平安符保平安,殿下出征在即,战场上多的是数不清的伤亡。按理,应是公主给殿下送平安符才对,怎还反过来殿下给公主送。
偏殿内留有一盏不算明的烛火,整间屋子从外看去是黯淡的,窗扇那处投出的光影亦是极淡。
总归是留有灯火。
明枝抬手于木门上轻叩,柔声唤道:“公主,你睡下了吗?”
室内,薄纱床幔里,沈伶坐于殷时之怀中,衣衫口微微敞开,雪白的肩头露出,凸起的锁骨处是两印殷红色的咬痕,她的双臂无力,挂在殷时之的肩上,连指甲也透着淡淡的粉色。
门外明枝的声音响起之时,沈伶背脊绷直,再也不愿这般姿势下去,怎奈握住她腰间的那双手力气不减半分,让她一下也不能动。
殷时之好似没听见屋外的声音,他去吻沈伶的锁骨,唇印向下,鼻翼擦过沈伶的领口时,带起她的衣裳往下坠去,露出那道纤细的蝴蝶骨,以及沈伶身前的大片美好。
沈伶忙地攥住衣衫领口遮住胸前最后一丝视线,她道:“明枝会看见的。”
殷时之停下,淡淡看向沈伶的眼,无疑,沈伶眸中沾了水雾的模样很是好看。
是另一种勾人。
于是,殷时之则又将唇落在沈伶的眼上,唇角很明显地能够感受到一点凉凉的水意。
明枝在外面没有等到沈伶的回声,她等了片刻,抬手再次轻叩房门,道:“太子殿下给公主送了东西来,宫中皇子公主都有份,公主可要现在看一看?笔是大家都有的,这平安符,我听季宗说,太子殿下心细,可是只有公主一人才有呢。”
明枝还是没等来沈伶的声音,她的心头隐隐冒出不好的预感,脑中充斥着奇怪二字,在那一刻,她鬼使神差,右手轻放于门上,冰冷的触感传至掌心,并未使她清明两分,反倒更是被迷住,多日来的疑惑使她宛若提线木偶,只想看看屋中到底是何种的景象。
“吱呀”一声,明枝放缓声音推开门。
暗黄的光线静人心智,放于圆桌上的烛火似受了疾风,忽地闪灭一下,烛火再正了位置,静静地燃烧着。
此时此刻,屋中没有任何一人,周遭只余房门被推开的轻微合声,小小的,但及其吵人耳。
内里,床幔安静地垂着,没有一丝褶皱,烛火光晕投过去时,虽隔着薄纱,床榻上一切都看得清,放低的软枕,平整的被褥,连曾有人躺过的痕迹都没有。
明枝的心跳声变大,脚下如灌了铅,迈开一步都是艰难,托着笔盒的手更是石化般,失了所有的知觉。
明枝心中直打鼓,她咽了咽口水,似不信邪,僵硬地朝着床榻方向移步,右脚方将抬起的瞬间,拖着笔盒的手忽地一疼,手腕顿时红了大片,似是要被折断,再托不住任何东西,托盘中的所有东西都被撞向屋外。
“啪”的一声响起,托盘应声而碎,笔盒也被摔裂开来,狼毫刚好磕碰上坚韧碎石,断成不能用的两截。
平安符落于地上,陷入泥土中,脏兮一片,再也不复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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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身体实在是有点不好,昨晚歇了一天,本来想着早睡看看能不能够好一点的,结果到了半夜又开始心跳加速,真的太难熬了。
最近的更新时间可能就会有点不稳定,我一般写完就发吧,时间在晚上,不更的话会请假,等我调整好后,再选一个固定的时间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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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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