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舅妈的衣服？”林虚舟有些意外，视线转回了她身上：“你为什么会穿着你舅妈的衣服？”
“她说外头冷，让我多添件衣服，”骆觉溪烦躁道，“我都说了，现在问题的重点不是这个，是你的伤。”
“你舅妈……”林虚舟觉出了古怪，“她怎么会突然关心你？”
骆觉溪发现他跟她完全不同频，各说各的。猜到他是在故意回避她的问题了，她气到跺了一下脚：“林虚舟！你再这样我真要生气了。”
他默了数秒，把自行车停到一边：“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
骆觉溪的目光转向了他的腿，他的右腿在行步时明显瘸了。她心口一紧，慢慢跟在他身后，行至有光的地方，拉住了他：“你等一下！”
“你的腿怎么……”她稍一抬眼，借着透窗而过的一点微光，终于看清了他脸上的伤。
他伤得比昨天更严重了。脸淤肿变形，几乎快辨不出他原本的样貌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了？”骆觉溪心急伸手，欲触抚他脸上的伤，又怕弄疼了他，伸出的手滞在半空。鼻子发酸，视线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林虚舟盯着她泛泪的眼睛，怔了一下，撇过脸避开了她的目光：“别看。”
“是谁干的？到底是哪个混蛋干的？”骆觉溪情急下爆了粗口，偏要绕到他面前，看着他脸上的伤，眼泪夺眶而出：“我不是都说了嘛，万一打不过你就跑嘛，干嘛死要面子硬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哭腔浓重，听着像是在埋怨他的话。林虚舟怔怔地看着她，有片刻的出神。
“哭什么？”他低着话音问。
她哭的更厉害了，双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抽噎着应了两个字：“心疼。”
林虚舟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垂至身侧的手指蜷起，指甲深嵌入掌心。
看他红了眼圈，骆觉溪匆忙缩手退步，抱歉道：“对不起，是不是我太用力？弄疼你了？”
林虚舟抓住了她回缩的手，深望着她的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很烫，似有一股怪异的热浪在他的周身游走碰撞，让他疯狂地想要触碰她。
“抱一下。”他克制着自己的冲动，试探问道：“可以吗？”
她红着眼睛还在抽泣，气息不匀，出口的话不怎么连贯：“为、为什么？”
“抱一下，感觉会好一点。”他信口胡诌。
“你少、少说这些骗傻子的话。”骆觉溪吸了吸鼻子，用袖蹭了一下泪湿的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她认真道：“你得答应我，以后要是再遇上这种打不过的情况，就赶紧跑，跑得越快越好，不要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林虚舟点点头：“嗯。”
“记住了？”
“记住了。”
“对了，还有，明晚开始，放学后你必须跟我一起回去，不许再自己一个人跑去打架了。”
“好，答应你。”
骆觉溪抽回被他抓住的手，竖起一根小指，伸到他面前：“拉钩。”
他迟疑片刻，配合着勾住了她的小指：“拉钩。”
躲在厚重云层后的月亮探出了头，缺角银光，照亮了两人勾缠在一起的两只手。
骆觉溪近距离看着他伤痕累累的一张脸，又想哭了。她小幅度上前半步，伸手环抱住他的腰，把泪湿的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这样抱一下真的会好一点吗？”她闷声问。
林虚舟悬在她后背的手慢慢收拢，倾身低头，抱实了她：“好多了。”
“那多抱一会儿。”
“嗯。”
*
杨誉深步入篮球场，朝坐在观众席的林虚舟一挥手：“舟哥，人带来了！”
敞腿瘫靠在椅子里的林虚舟弹指挑开帽檐，循声看去。
骆书阳交握着手，视线飘忽，一脸惶恐地跟在杨誉深身后。偶然与林虚舟的目光撞上，他受惊一撅，匆匆低下了头。
投进个三分球，黄立坤愉快打了个响指：“漂亮！”
“老杨，”他朝杨誉深招了招手，“来玩儿！”
“来了！”杨誉深接住了他抛来的球，运着球朝他跑了过去。
骆书阳心绪不宁地往正抢篮板的二人处看了几眼，隔了点距离在林虚舟身侧站定：“舟、舟……舟哥，你找我？”
林虚舟摊手朝他勾了勾指尖，示意他近些说话。待他又走近了几步，他才开口道：“你们家，最近是不是发生了点什么特别的事？”
“是，是……”骆书阳点了点头，“是有。我爸欠了些外债，跑路了。最近家里经常有催债的来堵门。”
“那昨晚，他们怎么不在？”林虚舟问。
骆书阳低着头摸了摸鼻尖，再次交握住的手攥紧：“是因为……因为……”
林虚舟垂眸看着他紧扣在一起的两只手，追问了句：“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妈，”骆书阳磕巴道，“我妈她、她……她把她的私房钱拿了出来，求那些人再给、给我们一点时、时间缓缓。”
林虚舟微微眯了一下眼：“就这样？”
骆书阳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道：“对，没错。就、就是这样。”
林虚舟稍直起身，曲肘搭在了双膝上，仰起脸看他：“那你妈，为什么突然对骆觉溪的态度变了？”
骆书阳把脸埋得更低了些：“毕、毕竟是一家人。”
“你们有把她当过家人吗？”林虚舟朝他伸去手，见他瑟缩退步，伸出的手又搭回了膝盖上：“你在紧张什么？”
“没、没……没紧张。”骆书阳慌道。
“老杨，”林虚舟朝杨誉深的方向打了个响指，“球给我一下。”
杨誉深一挑眉，响亮吹了声哨：“得！接住了！”
林虚舟手一抬，接住了杨誉深丢来的篮球，起身站在看台的高阶处，居高临下地看着骆书阳。
“再给你一次机会，”他警告般掂了掂手中的篮球，“我要听实话。”
“舟、舟哥，我什么都没干，”骆书阳搓手讨饶，“这次我真的什么都没干，不关我的事……”
林虚舟没什么耐心，甩腕用力一掷，将球狠狠砸到了骆书阳的脸上。
骆书阳顿时被砸的一个踉跄，四仰八叉地摔翻在地，鼻管里淌出两道血柱子。
弯腰捡球的黄立坤对上他那张惨兮兮的脸，连着啧啧啧了好几声。听林虚舟在叫他，他忙不迭跑了过去，把球给他。
林虚舟的视线斜向东南角驻足的黑影，低眸扯了扯面上下滑的口罩。丢向骆书阳的球忽地转了方向，往东南角的护栏网掷了过去。
杨誉深和黄立坤同步转头，往球投掷的方向看去，瞥见护栏网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那里……”黄立坤不确定道，“刚刚是不是有个人？”
杨誉深点了点头：“好像是，你有看清是谁吗？”
“没注意，跑太快了。”黄立坤跑去捡球，运着球折了回来：“老杨，你有看清是谁吗？”
“没，”杨誉深转头问一旁似在愣神的林虚舟，“舟哥，刚刚那谁啊？”
是何露。近来常跟在他身后暗中观察他的那条尾巴。林虚舟没应声，摊手接过黄立坤递来的篮球，视线转向骆书阳，淡声道：“来，我们继续。”
见他又要用球砸他，骆书阳蜷身抱头，瑟瑟发抖道：“都是我妈的主意！真的……这事跟我真没关系。饶了我吧，舟哥，饶了我……跟我没关系，饶了我……”
终于说到了正题。林虚舟缓步走去他面前，蹲地看他：“你妈她，究竟想做什么？”
“她想……她想……”
“说。”
“她想用骆觉溪抵债。”
“什么意思？”黄立坤凑了过去，好奇问了一嘴：“什么叫，用骆觉溪抵债？”
“催债人里……催债人里……”骆书阳咽下口带血的唾沫，勉强平稳话音，道：“有个人家里有个傻儿子，正巧缺个媳妇。他们谈好了，挑个吉日把骆觉溪骗过去，等到生米煮成熟饭，这债就算……”
林虚舟没能压住脾气，不待他话说完，攥紧的拳砸向了他的鼻骨。
骆书阳戛然止了话音，两眼一翻，被他一拳撂晕了过去。
“舟哥！舟哥你冷静一点！”杨誉深眼见骆书阳软趴趴倒在了地上，担心出事，急忙从身后抱住了林虚舟，阻拦道：“舟哥！这里是学校！事情还没发生，还来得及阻止。你冷静点。”
“狗东西！”一旁的黄立坤气到跳脚，一脚踹到了骆书阳的肚子上：“什么玩意儿？这种混账事都做得出来！畜生！”
骆书阳被踹得猛咳了几声，迷迷糊糊清醒了过来。
见他睁眼，杨誉深暗松了口气。给他打了个眼色，斥了声：“快滚！”
骆书阳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阿坤！”杨誉深叫住了欲追过去再给他补几脚的黄立坤。
黄立坤回头看他，不爽道：“干嘛？”
“别侮辱狗。”
“……哦。”
*
放学铃打响。
骆觉溪做完值日，与等着她一起回家的林虚舟一前一后出了教室门。
至停车棚，见周围没什么人，她回过身，非要揭开口罩看他脸上的伤。
林虚舟犹豫了一下，弯下腰，配合她的身高任由她摘取自己脸上遮伤的口罩。
确认他的脸消肿了不少，骆觉溪动作轻柔地将他的口罩戴回，玩笑了句：“你果然是知道自己这张脸长得不错吧，还知道要戴口罩遮一遮伤。挺有包袱。”
林虚舟低眸将口罩往上扯了扯，掩于口罩下的嘴角弯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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