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很不对劲。
被子、枕头都被丢到了地上。
衣柜也全被翻乱了。杂乱衣堆里多出了几件从前他没见过的衣服,与他素来爱穿的暗沉风格完全不一样,都是亮色调。
桌上多了一把颜色各异的棒棒糖,糖棒和外包装杂乱丢在桌角。睡前穿的那身衣服被踢到了床底下,掀开床单往下一看,床底下积了各种杂物,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从心理医生那里新配的药他明明收进了抽屉,可这会儿这些药丸都被倒进了桌子底下的垃圾桶里。
林虚舟在屋中慢慢踱步,仔细观察着屋里的变化。
须臾,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着装。是件红白拼色的羽绒服,也是他之前没见过的款式。他捻起衣角嗅了嗅,嗅到了一股甘甜的果香味。
脚下步子一顿,他拉开椅子坐到了桌边,伸手将装在书架间的摄像头取了下来。
取出SD卡,拆装到手机里。
在手机键盘上戳戳点点了几下,他打开了卡里存录下的最新视频。
夜深时分,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在一片漆黑里直挺挺地坐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又有了动静。
他好像有些烦躁,抓扯了一把睡乱的发,大喊大叫地把床上的被子枕头一股脑全砸到了地上。如此宣泄了一番,他从床上跳了下来,摸着墙边找到了灯的开关,摁亮了屋里的灯。
他打开了衣柜门,在里头翻找衣服。找一件扔一件。好半天才找到一身合心意的衣服,立马扯了身上穿的衣服往地上一丢。
换好了衣服,他一刻不闲地在屋里翻箱倒柜,也不知在找什么。
把房间翻得乱七八糟的,他坐到桌边,丢下一把糖。窸窸窣窣地剥着糖纸,他拉开了抽屉,视线锁在了抽屉里整齐码放的那几盒药上。
他把糖塞嘴里,拿起那几盒药,对光看了看。
视线一掠,他偏转过头,一双眼盯住了掩藏在书架间的摄像头上。
看到了!
与镜头里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眸撞上了目光,林虚舟不由呼吸一滞,抓着手机的手不自抑地在颤抖。他反手扣住了手腕,凝神继续往下看。
镜头下的那个“他”对着摄像头比了根中指。挑衅般举高手里的药盒,对着摄像头将手里的药一颗颗掰了出来,而后手腕一转,将手里的药全都抛进了垃圾桶里。
丢完了药,他拍了拍手,扬起嘴角,嚣张一笑。嘎嘣嘎嘣地嚼碎里嘴里的糖,他把糖棒子往桌上一丢,起身踢了一脚垃圾桶,摔门而出。
记忆断片。“他”这一天去了哪儿,他不得而知。
等他再次出现在房间的时候,是下午三点二十七分。他许是累了,打着哈欠踢掉鞋上了床,趴下就睡。
现在的时间是六点十二分。
林虚舟看了眼时间,将手机倒扣在了桌面上。面对乱糟糟的房间,他思维滞缓,脑子好像已经停摆了。
都乱套了。全都乱套了!
一种糟糕的、迷茫的、完全不可控的局面,就这么混乱地铺在了他的面前。他弯下腰,把弃至于垃圾桶的药一颗一颗捡起,放回了桌上。
正盯着那堆药愣神,忽听到门外有走步声。
有人奔跑着上了楼,停在了他的房门口。
门被敲响。
“林虚舟!林虚舟,你在里面吗?”
“出什么事了?你今天怎么没去学校?”
“你给我开一下门。林虚舟?”
……
是骆觉溪。
她是跑着来见他的,气息很混乱,边拍打着门板,边急切地想把他叫出去问个究竟。
他走去了门后,颤抖的手握住了门把,却没有给她开门。
听着她愈发着急的声音,他眼眶发红。静默良久,只道了声:“你走吧。”
她一下没了声。
一门之隔,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清楚,她一定还没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似传来一声轻叹。
“你……还好吗?”她问。
不好。糟糕透了。
可这事,没人能帮得了他。
搭在门把上的手无力垂落,他背过身倚在了门后,对她说着违心话:“我没事。”
*
面前的那扇木门已经很旧了,旧得剥了漆褪了色,露出了木质材料最原始的纹理。
骆觉溪盯着面前始终没打开的那扇门看了许久,没再做无谓的坚持。
她虽有很多疑问,但也很敏锐地感觉到了,即便她现在把话问出了口,他大概率也不会回应她。
移步往楼下走,至拐角处,她心口一跳,停下了脚步。
方才的动静吵醒了楼下的林杰超,他此刻就在楼梯口坐着。一双终年布着血丝的眼正死死地盯着她。
他的眼白居多,乍一眼看去,让她想起了曾在冰层里见过的一条死鱼。那一双眼与冻死在冰窟中的死鱼眼一般无二,阴恻恻,毫无生气。
正犹豫是继续往下走,还是原路折返暂时躲避之际,阁楼的门突然开了。
骆觉溪闻声抬头,看向了从门内闪出的林虚舟。他快步走向了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楼下跑。
林杰超不知从哪儿掏出个空酒瓶,在他们一前一后行经他身侧时,高高举起空瓶就要往他们脚下砸。
“小心!”骆觉溪惊声道。
林虚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折返回去,捏住了林杰超抓着空瓶的手腕。
林杰超腕部吃劲,手松开,空瓶碎在了他的轮椅边。
“狗东西!”林虚舟将他的腕骨捏得咔哒直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想死,就老实待着。”
林杰超竟是忘了喊痛。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一双死鱼眼倏地睁大:“是你!”
他眼中的狠戾尽散,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恐惧。
他在害怕。
可他从前,在林虚舟面前从没显露过这样的神色。
这么奇怪的转变,究竟是为什么?
骆觉溪的目光不自觉停在了林虚舟身上。
他勾了勾唇,甩开了林杰超的手腕。转瞬像是有些嫌弃,手指往林杰超的衣上蹭了蹭。
见他回眸看了过来,骆觉溪下意识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林虚舟把他的自行车从屋里推了出来,跨上自行车,朝后座略一偏头:“上车。”
骆觉溪把她那辆倒地的自行车扶好,踢上脚撑,闻言看他:“去哪儿?”
“晚饭吃了吗?”林虚舟问。
骆觉溪摇了摇头:“没。”
“那就,一起吃个饭。”他提议道。
骆觉溪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上了他的车后座。
她有好一阵没与他一起吃过饭了。能与他有破冰的机会,她自然是愿意配合的。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开口。
他把车骑得很快,沿途颠簸,骆觉溪不得不揽住他的腰。
天色已经暗了。这个点的街市没白日里热闹,很多门店都已经早早地关门了。
穿过长街窄巷,林虚舟长腿一撑,把自行车停在了一个烧烤摊前。是他第一次请她吃夜宵去的那个烧烤摊。
老板与他们热情打了声招呼,端茶递水,拿菜单。
骆觉溪尾随着林虚舟去了二楼包厢。说是包厢,其实也不是绝对封闭,桌与桌之间仅是用屏风隔出了几个狭小空间。
二楼倒是比她想象中的热闹,说话声、碰杯声不绝于耳。
虽是隔了几道屏风,但也能看出里头都坐满了人。
在靠近楼梯口的位置随意择了个座,林虚舟拿起笔,在菜单上勾勾选选。
片刻后,他把菜单给她推过去:“随便点,别客气。”
骆觉溪正欲把菜单给他推回去,略一低头,发现纸页上的勾几乎快画满了。她不由有些惊讶:“你怎么点了这么多?”
“带钱了,没打算带你吃霸王餐。”他语气轻快,似在与她开玩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骆觉溪怕扫了他的兴,急忙解释道:“我是觉得,你打工那么辛苦,钱不能乱花。”
他拖长尾音“啊”了一声,托腮笑看着她:“你这是在心疼钱呢?还是在心疼我?”
这太不像是他会说的话了。
骆觉溪微微一愣,看着他。
“点菜啊,”林虚舟懒洋洋往后一倒,“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有菜单。”
“不用这么多。我删掉一些,之后要是不够就再加,也免得浪费。”骆觉溪拿起笔,在菜单上涂涂抹抹。见他没吭声,抽空看了他一眼:“没意见吧?”
他点了点头:“嗯,也行。”
选完了菜,骆觉溪扬手挥了挥,正打算叫住穿行在餐桌间的店员,眼角余光一瞥,瞧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她侧转过身,探头看向了斜前方的屏风后。
是秦家豪一行人。何露也在,就坐在秦家豪身边。
他们那桌坐了不少人,期间夹杂着几个脖子里有纹身的社会人士。
“这潇潇是怎么回事?让他去买两瓶酒,怎么去了这么久,”秦家豪拿筷往隔了个座的位置指了指,“明朗,你去看一下。别让咱管哥等急了。”
“急倒是不急,”与他挨着坐的一膀大腰粗的社会人道,“就是光吃串没个酒,嘴里老觉得缺点滋味。”
“行,那我去催催。”陈明朗正欲起身,被一旁的何露摁回了座。
“要不还是我去看看吧,我正巧要去趟洗手间。”何露道。
见她起身,骆觉溪迅速低下头,举起手中的菜单,挡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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