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震天。有人在欢歌,有人在热舞。
眼前的场景不像是在办丧事,更像是在举行庆典一般,画帧般在眼前游走的那一张张脸上都挂着舒心愉悦的笑容。
骆觉溪脑子空空地穿过哄闹的人群,越往前走,步子越沉。
在距离棺材只有几步的地方,她终是再没勇气往前走,停住脚步,拉住了从她身边路过的一个阿姨。
“麻烦问一下,何露……”心口堵得快喘不过气了,她艰难咽了咽口水,勉强把话说完整:“他们是在哪里发现她的?”
“何什么?谁?”穿着蓝白夹袄的阿姨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很快便想到,她问的是今天躺在灵堂里的那位。
“啊,你是说何家丫头啊。她是个可怜的,被冲到了水坝底下,死了好多天了才被人发现的。要不是尸检结果显示那浮尸是这何家失踪好多天的侄女,单看那烂出骨头的脸,根本分辨不出是谁。别说脸了,就是尸身也都烂成块了。听说打捞的时候,那烂肉跟骨头都连不到一块儿了,边往上捞边往水下掉腐肉,虫啊蛆啊,爬满身。死得可太惨了。”
话说到这,蓝白袄阿姨不忘提醒:“小姑娘,你可别过去看,那尸体都泡发泡烂了,吓人得很。看了,晚上怕是要做噩梦的。”
“死因呢?”骆觉溪硬是忍住了在眼眶里来回打转的眼泪,“她是怎么死的?有查出原因吗?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比如……”
她话音一顿,回眸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林虚舟。
他似看出了她的顾虑,暗摇了摇头。
“比如?啥?”蓝白袄阿姨纳闷道。
骆觉溪犹豫了一下,记起那夜他手中那把带血的刀子,还是把话问出了口:“比如刀伤?她身上有刀伤吗?”
“刀伤?这我倒是没听说过。听说她掉进水库是意外,”蓝白袄阿姨道,“不过具体死因我也不太清楚。你要是好奇,可以去找主人家问个仔细。”
她转头往边上看了一圈,目光定格在西北角,朝那侧招了招手,提了声量喊话道:“琴婶,你过来!你来一下!有话问你。”
骆觉溪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瞧见何露的伯母回应着扬了扬手,挤过人群正往这一处走。
距离渐近,何露的伯母看清了她的样貌,含笑的嘴角顿时僵住了。她似在琢磨什么,皱起眉头,频频转头往灵堂处看。待行至骆觉溪面前,她彻底变了脸色,厉声质问:“你怎么来这了?”
林虚舟觉出异常,趁她们说着话的间隙,避开人群不动声色地往后退行了几步。
左右观望了两眼,见没人注意到他,他这才从临时搭起的架子外侧绕行过去,进了灵堂。
何露伯母的态度与上次见面大不相同,骆觉溪隐约感觉出这其中好似有什么猫腻。
“我怎么就不能来这了?何露是我的朋友,她出了这样的事,我没理由不来送她最后一程。”骆觉溪道。
“非亲非故的,谁要你来送?”何露伯母没好气道,“你快走吧,别搁这添乱了。”
她像是急着要赶她走?为什么?骆觉溪没吭声,不怎么理解地看着她。
何露伯母眼神躲闪,不怎么敢与她对视,驱道:“还愣着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走吧。”
“怎么了琴婶,怎么对一个小姑娘这么凶?这可不像你。”蓝白袄阿姨左看右看,缓着气氛道:“这小姑娘想问你家那侄女的死因,看着俩孩子感情该是不错。琴婶,看孩子可怜,要不你就告诉她吧。”
“说了是意外,是她自己作的。没事跑那么远,掉水库里了能赖谁?只能赖她自己命不好。”何露伯母道。
“死因是溺死?”骆觉溪问。
“是啊,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死的?”何露伯母反问道。
“那她身上有伤吗?”骆觉溪又问。
“那肯定是有的啊。”何露伯母道。
骆觉溪闻言心口一紧,屏息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人掉水里可不得挣扎嘛,警察都说了,一般意外溺死身上多少都会有外伤。尸检单上写的就是擦伤,那些擦伤都是正常现象。”何露伯母道。
“除了擦伤呢?还有别的伤口吗?有没有刀伤?”骆觉溪紧张追问。
蓝白袄阿姨一听这话,立马满是好奇地把视线转向了何露伯母。
“疯了吧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何露伯母的情绪陡然间变得激动起来,声都不自觉高了一个度。
见有人在看她,她尴尬清了清嗓子,克制着压低了声:“说什么刀伤?哪儿有什么刀伤?难不成还有人害她不成?你电视剧看多了,脑子看坏了吧。”
骆觉溪拽住了转身欲走的何露伯母,又仔细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没有刀伤?”
“没有没有没有!”何露伯母甩开了她抓衣的手,气急败坏道:“就说了没有了!你还有问几遍?打听清楚了就快点走,别搁这耽误我们办事。”
“琴婶,你说你也真是的,平日里脾气多好一人啊,今天这是怎么了?你跟一个半大的孩子置什么气?”蓝白袄阿姨担心她们会在灵堂前吵起来,缓着气氛把何露伯母强行拉走了。
“没有刀伤,没有……”
骆觉溪呢喃低语。
也就是说,那把削去玫瑰尖刺的刀上,沾到的不是何露的血。
一种复杂的、难言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骆觉溪踉跄后退,感觉身体里的力气渐渐有些承不住自己的重量了,后背贴到了墙上,她才堪堪站稳。
攥紧的拳照着憋闷的胸口用力捶了几下,重重咳出声,一直在忍耐的眼泪随着这声咳终是决堤。
视物不清,她抽咽着抬袖擦抹夺眶而出的眼泪。眼泪一直在淌,任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隔着朦胧泪光,她看向了棺材的方向,浑身战栗。
她想去看看何露。就算她已经烂的没了原本的样子,她也想见她最后一面。
扶着墙摇摇晃晃地往棺材摆放的位置走了没几步,冷不丁被拿着法器迎面走来的僧人撞了一下,她险些摔倒。
“骆觉溪?”林虚舟一把扶住了她,发觉她在发抖,低下的视线定格在了她泪湿的脸上:“你还好吗?”
“露、露露……她死了……”骆觉溪扶着他的臂弯借力站稳,深吸了口气,勉强把话说完整:“她怎么会死呢?你说,她为什么会死呢?”
林虚舟搭在她背后的手安抚着轻拍了拍:“听说,是意外。”
“可她为什么会去水边呢?露露她不识水性,小时候掉过水沟里差点淹死。按理她是很怕水的,怎么会一个人去了水边呢?你说,她的死会不会跟……”
跟她秘密簿上记录的某个人?或是数个人都有关系?
骆觉溪戛然止了话音,后半截话没说出口。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设计害死了何露?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的一颗心跳得厉害,局促不安地往周围看了一圈。
不知是不是错觉,游走在她身边的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恍似都在满眼防备地看着她。
就像是在酝酿某种不可见光的阴谋。
“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见她在愣神,林虚舟扶在她身后的手暗示着往边上轻拽了拽:“你跟我来一下。”
骆觉溪慢半拍抬头看了他一眼。
联想起何露伯母这次见她过于反常的态度,她也觉出了蹊跷。
稍一思量,她胡乱抹了抹眼睛,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腕带着她小心避开人群,绕过临时搭建的棚子,往院子后面走。
何露曾住过的仓库外围罩了个巨大的黑色罩子。
骆觉溪正欲往那侧走,被林虚舟迅速摁在了墙边,避至堆在墙角的杂物后。
他的目光斜向了墙的另一侧,竖指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骆觉溪会意,小幅度点了点头。
“东西都备好了吧?”
“还差两面铜镜,这东西市面上没见有卖,大师说等晚上举行仪式的时候他会带两面铜镜来给我们应应急,到时候给大师再包个大点的红包就成。”
“那就好。这八字也都合过了,只等到今晚子时,把这俩孩子的大事一办,我这心愿也算是了了。对了,别怪我啰嗦,大师可一再提醒过,合婚前这个地方不能见光,可别让一些不相干的人靠近这里。”
“我都嘱咐过了。按你教的,就说大师算出这死人住过的地不吉利,办事的时候来这容易被索命的邪祟盯上。外头那帮人都忌讳这个,不敢乱来的。”
“还是要小心点,不要大意了。这事可不能让外人知道,容易出乱子。彩礼钱我可都给到位了,只差临门一脚了,你这可别在这关键时候出了岔子。”
“放心,我心里有数。”
……
他们刻意把声压得很低。
距离隔得有些远,骆觉溪听不太清他们对话的具体内容,只模模糊糊辨认出其中一个的声音来源是何露的大伯。
见林虚舟一直在紧盯着来人的方向。
她悄悄探头,顺着他的目光往声源处看,恰看到何露大伯和一个山羊胡大叔各捧了一个红布包裹着的东西,一前一后进了仓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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