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枝蔓在她放缓呼吸,调整好心跳频率后,减缓了收缩速度。
枝蔓已经爬到了脖颈上,她知道这样下去只是等死而已,却也无可奈何。
白桦女巫从未以本体形式出现过,哪怕是抚养她的那段时间,她也没能找到过她们的本体。
她几乎能预料出柯尔斯顿得知她失踪后的表情。
所有人都称呼她为吉内芙拉,少有人记得她是吉内芙拉·贝利尔。
圣嘉勒曾违背教廷,用性命和恶魔做交易,要替她改掉这个名讳,却惨遭反噬。恶魔的罪恶无法玷污它,上帝的圣洁无法净化它。
遭遇反噬的圣嘉勒,终年穿着长袍,长袍之下是被腐蚀过后的伤痕。
一半的恶魔血液,成了她的全部。
教廷的人视她为眼中钉,她的每一次出行,必会受到监视。
而这次失去监视的她,给骑士们带来的,便是一次攸关性命的惩处。
“吉内芙拉……”脖颈上的枝蔓快让她说不出话来。
吉内芙拉·贝利尔,这个救过她无数次性命的名字,如今梗在喉里,无法完整念出。
贝利尔就像三根刺,一旦到了咽喉处,便在那儿生根发芽。
人在濒死时,总会开启走马灯,回顾完自己的一生。
而吉内芙拉的回顾却是从三岁开始,她独自一人跑在“在深处”,也许是在追逐什么,也许是在躲避什么。
直到她摔倒,破烂的裙摆下,是被蹭破皮的膝盖。
血腥味吸引来蝙蝠,她哭着爬起来,一刻不停地往前跑。
可她还是被长翅膀的这群家伙抓住了,它们的爪子勾住了她的裙子,将她往后扯,獠牙刺入后颈,她疼得尖叫。
趴在地上,手指嵌入泥土里,颤颤巍巍地往前爬,想要爬里蝙蝠群。
“贝利尔,别害怕……贝利尔,别哭……”
她忘记了所有事、所有人,却记得这个名字。
一阵白光过后,再睁眼,蝙蝠已经不见了。
她趴在地上,带有泥土的手摸向后背,没有伤口,光滑的一片。她低下头,就连摔倒时的擦伤也没了。
草地上出现两双光洁的脚,她抬头看去,和白色的瞳孔对上,之后便是她和白桦女巫们的故事。
生活在“在深处”的白桦女巫,有着天使般圣洁的白,白得像恶魔一样让人恐惧。
她们叫她女儿,叫她贝利尔。
贝利尔,贝利尔。
名字的姓氏占据了她幼时的八年,。害怕了,她唤自己贝利尔;受伤了,她唤自己贝利尔;遇险了,她唤自己贝利尔……
后来她遇见切茜娅,记忆起,第一个看见的人类。
之后的十几年里,吉内芙拉成了她的全部,切茜娅告诉她,“你只能是吉内芙拉。”
“咳咳……”收紧的枝蔓快让她窒息,“吉内芙拉……”
她再一次尝试念出全名,却又一次在关键一刻止住,像是生疏了那个姓氏。
“吉内芙拉……吉内芙拉……”缺少氧气的她快要窒息昏迷过去。
这一刻的吉内芙拉,想要死去。
喀嚓——
枝蔓断裂,她摔在地上,翅膀拍在脸上隐隐作痛,她也未醒。
白色的蝙蝠落在头上,对想要上前的黑色生物龇牙咧嘴。
这是切斯特第一次发狠。
……
吉内芙拉再度醒来时,已经进入后半夜,身上的布料微微湿润发凉。
她抬起双手,一低头,头顶的蝙蝠便落到手心里。
它似乎是太累了,还没醒,不过翅膀上的伤已经好全了。
吉内芙拉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它带着绒毛的肉翅,有些诧异她的血带来的效果。
张着嘴呼吸的蝙蝠露出了一点点舌尖,叫吉内芙拉正好瞧见了它被灼烧过的舌头。她用食指轻轻扒开它的嘴,完整地看清了里面被烧黑的舌头、口腔壁。
就连牙齿上都沾着一些黑斑。
这是圣水对抗魔物才会出现的效果。
她捡起地上断掉的枝蔓,月光下,上面的碳痕尤其显眼。
圣水能消退部分枝蔓,但要解决掉所有枝蔓,需要更多的圣水。
这只蝙蝠也不知道来回飞了几趟。
身为魔物,光是接触到圣水就很难受了,它偏偏还含着水,来回了好几趟。
吉内芙拉戳了下它柔软的肚子,之前被剑点到了这个地方还会发出“叽”的一声,现在只能勉强张张嘴。
它也真是命大,但凡再多喝一点圣水,它就要化成黑灰了……
思前想后,吉内芙拉捡起落在不远处的短刀,用刀刃划破手心。鲜艳的血液顺着刀刃滑向衔接处的蓝宝石,将它从上到下洗涤干净。
她握紧手,将手心的血滴入蝙蝠的嘴里,念出了那个有十几年没念过的名字,“贝利尔……”
血色慢慢褪去,牙齿和舌头上的黑斑明显减少。
吉内芙拉只喂了一点,便不再继续了。毕竟是恶魔名讳带来的力量,她不确定是否会和它体内残留的圣水相冲。
带着血渍的“Trap”插进土里,也许传言中月的打铁匠所信奉的蓝宝石,恰有奇效。后半夜他们没受到任何侵扰,安安稳稳地度过了。
天刚微微亮,树林里的动静吵醒了吉内芙拉。
她拔出刀,眼神凌厉地朝那边看去,来者被她的眼神一惊,抬手木愣愣地打了声招呼,“哟!”
看见是亚瑟,吉内芙拉这才收了刀站起来,蝙蝠被她放进衣兜里,“其他人呢?”
亚瑟望了望天,云层游荡开,让太阳露了脸,“大概都走了吧……”
“走了?”吉内芙拉蹙起眉头。
亚瑟抬手安抚,“放心,找到你之前,我就燃了烟。”
“没找到我你就敢燃烟……”
“我这不是相信你的能力嘛……你在这里生活了八年,怎么会轻易死在这里。”
吉内芙拉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这边瘴气散得晚,过来时周旋了一会儿。”亚瑟抬手蹭掉脸上的血,脸颊上只是血渍,擦掉后俊秀的脸庞显出来,连点擦伤都没有。
大部分的伤都在身上、手臂上,他的盔甲也掉了块儿,胸膛上的布料不知道被什么生物抓了下,布料撕破后,露出带有血色爪痕的胸膛。
这是……光护着脸去了?
吉内芙拉看了会儿,问:“要回去拿换的衣服吗?”
柯尔斯顿要走的话,应该会把他们的背包留在原地,方便他们后续的前行。
亚瑟点头,转向来时的路,“嗯,反正要走原来的路。”
蝙蝠还在她衣兜里睡着,她跟着亚瑟回到营地,看见树上开的花,姹紫嫣红的美丽之下一碰就会碎掉的尸体。
亚瑟捡起地上的背包,从里面翻出新的衣服,也不避讳背后的人,直接脱下肩上的盔甲和上衣,露出精壮的身体,脊背上多是褐色的伤痕。
吉内芙拉在灌木旁停下,“亚瑟。”
“怎么了?”他听见声音,一边往头上套衣服,一边回头看她。
吉内芙拉抓住一旁的灌木,碾碎了叶片,“我们先去找白桦女巫。”她的语气不是在商量,有些强硬。
“好。”他眨了下眼,将吉内芙拉的背包扔过去。
亚瑟不是那种会跟着别人一起,头脑一热就去干什么事的人,他更多的是在权衡利弊。“在深处”的女巫不少,白桦女巫算是里面的大头,解决掉她们,之后的路会便捷很多。
当然,他不会去考虑干不过这个选项,尽管这是他第一次和吉内芙拉共事,但听过她传闻的人,都会将她当做最大的王牌。
穿戴好盔甲,这一场赌局,他决定全压了。
吉内芙拉接着背包,将蝙蝠放进去。
不断摇晃的背包弄醒了虚弱的切斯特,他张张嘴,痛感减少了很多,动动舌头还有股子甜味。
他随着背包的震荡,颠来倒去,努力回忆昏睡前的事。
天亮后,那个叫柯尔斯顿的男人就直接带着人离开了,没有带走所有行李,把他留在了原地。
来自吉内芙拉身上的死气混在瘴气里,越来越严重,他有些坐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找到的长期饭票,这么快就要无了,他怎么甘心。
吉内芙拉的背包里有壶圣水,他本想带过去找她,但饿了太久的身子,即便伤痛都消失了,也很难提起这么重的水壶。
他考虑再三,还是选择拔掉塞子,用嘴去接圣水。
受过祝福的圣水不断灼烧他的舌头、牙齿,他记忆起的一生都在遭受痛苦,这一点对他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
等他穿过层层瘴气,看见被枝蔓禁锢在半空中的吉内芙拉后。
他才开始质疑自己的举动是不是多此一举。
枝蔓下半阖的双眼里,全是死气。耀眼的红瞳暗淡下来,连月色都无法将它照亮。
在他愣神片刻,已经无意识将圣水浇在了枝蔓上面。
脖颈上的枝蔓退开,被禁锢的人已经合上了眼。
切斯特蓦然想起他混迹在其他蝙蝠里,看见的吉内芙拉。被风带起的银发划过眼睑,红色的眼里波澜不惊,一个剑花便点燃了火,将同伴拉到了她身边。
被火惊扰的蝙蝠们,像龙卷风一般逃走,只有他被其他蝙蝠的翅膀扇到了骑士的剑上,受了严重的刀伤落在地上。
这样的人会想死吗?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是想活下去的。
切斯特煽动翅膀,趴在背包的缝隙边往外看,女人放大的脸就在眼前。他看不见她红色的眼,只能通过她白皙的脸庞,判断现在的她并没有想死。
昨晚的场景像个错觉。
恶魔的双眼永远不会是黑色,皮肤永远不会被晒黑。
她满足了这两点特质,这让他不由地想,或许这个叫吉内芙拉的女人同他一样,是个特别的存在。
……
“埃夫隆大人,我们真的不和他们一起了吗?”
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好走,他们已经背着人出了“在深处”。
“狼烟不是找到人了,”柯尔斯顿走在前面,脚步未停地回答,“而是叫我们回去。”
一听没找到人,杰兰特停下来,有些慌乱,“那我们回去怎么交代?”
“吉内芙拉由亚瑟负责了,就这么告诉他们。”
太阳高悬,他们回到了之前的小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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