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的边角有些翘卷,表面也没做防氧化设计,抛面早已氧化发黄。
照片里,“元时愈”穿着校服靠在栏杆上,天台风把长外套下摆吹得纷飞,阳光照在白到反光的脸庞上,笑容定格在看向镜头的那一刻。
他什么时候……拍过这种照片?
这笑容太灿烂了。
白底黑字的画面不断变化,画面正中央的黑墨不断晕染,不断变大,不断模糊,最后变成一个成块状样子的黑墨。
恍惚之间,元时愈似乎觉得自己正在做梦。
……
古庙钟响,光影斜照,像是发黄的旧宣。走廊的尽头是一道朱红色的大门,嬉笑热闹传来,打破了庭院里的寂静。
古墙之外传来名角的戏腔,一唱三叹,婉转异常:“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来到到这个世界之后,元时愈还没做过梦。奇怪的是,他清楚自己身处梦境,也深知这是非人致幻的手段。
理智告诉他,强制将自己唤醒才是上策,在药物与清醒之间拉扯本应该是他的强项。但感性让他无法动弹,尤其是在听到一声清脆的吆喝声之后。
“让让让让——抓贼呢,别打着你嘞。”元时愈闻声而去,街道上人声鼎沸,嘈杂声四起由远及进抵近,忽在元时愈耳边炸起,宛如平地一惊雷。
只见不远处跑来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他狼狈跑向街道的另一头,还不时回头往后看。
“哪里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拐角处闪出一少年,神情明朗手脚轻灵,挡在想要逃跑的青年前面。
狼狈人犹豫了一下,但转念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咬牙,闭着眼睛冲了向前,心想被抓住了也比待在原地好,仿佛身后站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欸欸欸,你干什么,你不要冲动啊!”前面那人大叫。
这回元时愈看清楚了,大叫的这人居然是宋从白!
狼狈人闭眼向前冲去,宋从白也不知道躲避,像个木楞子一眼杵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闪过,来人揪住狼狈人的衣领,四两拨千斤一般将对方拨回,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这个背影......是宋璞。
他和宋从白……在他梦里居然成了好homie……
元时愈皱着眉头,发出“惹”的一声。
“烈日当头,真是遭罪。”背对着他的青年拍了拍手,说道:“下次早点发现,我们也不至于追到这来。”
追逐战消耗了太多体力,以至于宋璞的校服上衣已被汗水沁湿。他嫌闷得慌,上手扯了下衣领,权当散气。
湿衣服在重力的回扣下,重新贴在腰腹上......正值青春期的家伙,对自己身体的发育状况似乎毫不知情,腰腹在白色线条的勾勒下显现出线条,宽肩窄腹的倒三角身材早已初具雏形,随着散气的动作,衣摆下的线条若隐若现。
“你小子!我看你贼眉鼠眼的,决不是好东西,青天白日无闲事,你在我们一中的体育馆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快说!你要是敢说半句假,我绝不会饶了你!”
披在外校人身上的演出服被撕开,露出了另外一种颜色的校服。
居然是隔壁学校的!
“揍!”宋璞低阖了眼,自下而上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青年,冷冷宣判,“一顿不够揍两顿,揍到吐出来为止。”
元时愈惊了,外校这位同学是做了什么事情,让宋璞这么生气。
“宋、宋、宋,你就这么在街上打人,你不怕回校吃处分吗?!”
宋璞抿了抿嘴,说道:“趁老师来之前,赶紧揍完。”
元时愈惊了,他没想到,锯嘴葫芦也有这么出格的一面。
这果然是个梦。
“二中这孩子不会是打算偷看战术,然后回去分析吧。”
“战术?篮球战术?这有什么好偷看的,夏鸣市还能找出第二个像宋璞这样的三分王?”
“什么呀,是中元节迎山神的游行!他们学区去年输给宋璞家的学区。今早去吃早茶的时候,松木山水的房东说今年百分百要超过对家。我还以为藏了什么新战术,没想到居然派晚辈去偷看战术。”
“难怪他们紧张,老祖宗的庆典,输了可是要跪祠堂抄家规的。松木山水的房东去年没赢被笑一年,今年为了赢比赛,还得专门从国外请假,连夜飞回来的。”
中元节迎山神,又是这个。
听见关键词,元时愈有些在意,毕竟他的身上的诅咒得在庆典来临之前消除,否则灰飞烟灭,灵魂再入不得轮回。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人头攒动中,挤出了几名少女,她们有的一脸愤恨,有的欲言又止,她们神色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她们的身上都穿着市一高的校服。
为首的那人犹豫许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宋神,我......那个......”
“你们刚刚在体育馆。”宋璞没有用问句,他用了肯定的语气,为眼前的女孩们说出了难言之隐。
“嗯嗯,是的。”女孩们慌忙点头,“我们在二楼练舞室里试穿演出服,没想到这个外校人忽然闯了进来......”
再傻的人,这时也能品出个一二,宋从白站得最近,一听,勃然作色:“好你个臭流氓,我师兄捐的体育馆不是开放让你这种人渣进去的,给我揍!”
“我错了!我我、我给!我给还不行吗?”那人顶不住了,只好松开怀里的衣服,任由书本掉落在地上。
紫书掉落在地上,上面写着“夏鸣祭天游——市一高学区活动安排细则”,书皮一侧漏出一角,似乎是张照片。
“呐呐呐,我就知道是这样。”
“晒雷,好的不学。”
“还有呢?”宋璞说道。
“没、没有了。”那人还想狡辩,但在看到宋璞那双生凉冷淡的脸时,吓得赶紧把怀里的相机丢出去。
相机滚落在地上,黑色的机身沾满了一圈泥。
这外校人,居然拿相机去头拍市一高的女孩!
群众愤恨,大骂活该。
宋璞拿起相机,交给面前的女孩,指着不远处巡逻的交警,又低头和她说了几句。
拿到相机的女孩一脸感激,又叫来了交警,把这外校色胚压去了警局。
原来是教训色胚,元时愈心中触动。
这梦可真逼真,如果宋璞还是活人,大概率也会是这副模样。
看着活人模样的宋璞,元时愈心底麻麻的,他说不上这是怎么心情,只觉得可惜。
忽然,耳畔响起一道声音:“这就是高中部的宋神,好帅啊。”
元时愈转头,发现居然是齐声。
可元时愈发现,“齐声”比他矮了一个头,嗓音也非常稚嫩。
再低头一看,发现“齐声”胸口的铭牌上写着:夏鸣市一高|初三部十班,齐声。
初三?
这是初三的齐声?
背后传来轻叹。
“好俊俏的少年郎,老大跟我说是个小漂亮,我瞧着不像。”
“啊,这还不好看?”
“诶诶,嘘!想死别拉上我。我的意思是......他比我想象中更好看点。”
“正是。”
意识到自己讲小山被元时愈发现了,年轻道人笑着招呼,“小漂亮咳咳我是说……年轻人,来一支签?贫道为你算上一挂,可预知吉凶福祸。”
道长年轻俊俏,问卦铺开在城隍庙前,倒开对了地方。逢年过节,冲着“山神爱人”这一传说而来的居民游客,都会来这讨个好彩头。
问卦铺面前竖两旌旗,左旗“摸骨看相”,右旗“算卦抽签”。对此二者,元时愈皆无所求,摇头欲走。
年轻道人不死心,赶忙追上,“贫道姓纪,字知空。”
“贫道看人福泽厚薄,时运多寡,一向准头。我看你的命富贵不可言,不如求个姻缘卦,不收钱。”
“为何不收钱。”元时愈疑惑,毕竟这种铺子,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若是免费,实在奇怪。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来问褂者,心里早有答案,至于来我铺前添个彩头,不过是寻求心里慰藉罢了。”年轻道人笑了笑,“算门有算门的规矩,不是自己算出的褂,视为无谓,不收钱财。”
元时愈不信玄学,但见道长心似明镜,觉得有趣。他只当自己还在做梦,笑道:“今天不算。若今年祭天游你还来,我去你铺前添人气。”
没想,年轻道人仰天大笑,“镜花水月,雾里看花。少年,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是在做梦吧?”
说完这话,年轻道人转身挥手:“今天是个好日子,秋高天远,宜遇佳人。”
说罢,一阵风眯了眼。再一睁眼,人群与年轻道人都消失了,视线之内,只剩宋璞。
树荫下,宋璞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祭天游活动细则”的紫皮书,他拿出内里夹着的一张照片,元时愈看到了,就是他入梦前拿着的那张照片。
宋璞凑到嘴边,低头,浅吻。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孔尚任的《桃花扇 离亭宴带歇拍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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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山神爱人(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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