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盛夏,满目苍绿。
元时愈并非愚钝之人,经过道人提醒,他大致猜到:现在的时间线,停落在三年之前。
他回到了宋璞还是活人,没有被执念吞没的时候。
和田楷说的一样,三年前的宋璞家境优越,成绩卓然,典型的“别人家爱的孩子”。而每天和宋璞打得你死我活的宋从白,在当年居然是宋璞的狗腿。
元时愈花了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信息,除此之外,这座城市的重要节日就要来了——七月十五中元节。
院子里传出一阵响声,满地落叶纷飞,元时愈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宋从白从树上掉下来了。
树妖住树里,合情合理,但愣神一看,还是有些滑稽。他睡眼惺忪地爬出落叶堆,嚷嚷:“欸宋哥,我们午饭吃啥?”
宋从白在被暴发户带走浇死之前,是寄养在城隍庙的树妖。
狗腿树妖对自己的作息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会睡到日上三杆,所以对早饭绝不过问。
按理来说,妖怪怎么会吃人的食物,但这件事放在宋从白这个狗腿身上,倒也正常。
“黑柴知道。”宋璞坐在院子里,低头扯着胶带。
宋从白睡眼惺忪地站在狗窝前,幡然醒悟,一个箭步冲入狗窝里,一人一狗,哀声不断。
黑柴,顾名思义,一只黑色的柴犬。夏鸣市常驻流浪狗,经常被其他家狗欺负。后遇上市容整改,直接装死消失了一段时间。
直到某次台风天,被宋璞从天桥底下带回城隍庙暂时“收养”。台风过后,黑柴直接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决定落户,直接“入编”城隍庙。
据锅炉爷爷说道,“入编”这事把整条街的狗气得不行,他去后门倒垃圾的时候,隔三岔五就能看见隔壁家以及隔壁隔壁家的狗在垃圾桶旁狗叫。
说曹操,曹操到。锅炉爷爷刚倒完垃圾,正拖着麻袋往里走,嚷嚷:“跟狗抢东西,出息!怎么不看看你哥桌上的是什么?”
“嘿嘿嘿。”从狗窝爬出来的宋从白抱着糕点笼子,锅炉爷爷不忍直视,“你这没规矩的样,和那天天吃土黑柴有什么区别?”
“我就吃!汪汪汪。”
元时愈撑着下巴坐在宋璞身边,看着他低头贴着符箓,看得认真。
谁能想到,萧瑟破败的城隍庙,曾经居然这么热闹。
——
一日,城隍庙变小了。
不是占地面积变小了,是可以落脚的地方变少了。
推开门,城隍庙的内院空地上铺满了从仓库里搬出的红鼓灯笼,舞狮旌旗。宋从白极尽狗腿之职,兢兢业业地搬着东西。锅炉爷爷烧了热水,在廊下沏茶。黑柴依旧在狗窝里刨土。
而宋璞,还在扯胶带。
元时愈向来不知脸皮为何物,身子一歪头一撑,就这么正大光明地看着宋璞做了三天的手工活。
“那个,宋神吗?”庙门口传来轻问。
门下的女子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旗袍,马尾下收,别着一支木簪。眉眼雅致,一双杏眼顾盼生辉。
宋从白正在和狗抢树枝,一见美人,直接直起腰身,“宋姑娘好。”
被叫“宋姑娘”的古典美人愣了一下,似乎没听过这么正式的称呼,抿嘴一笑:“弟弟好。”
宋姑娘叫宋青黛,是宋璞家学区迎山神队伍的“舞手”,负责举旗。她是宋璞的亲生妹妹,但自她有印象起,她哥就是个锯嘴葫芦,话少。更别说接任阳间官后,兄妹俩更没时间见面了。
那日,她在市一高体育馆的女卫换演出服,被外校混入的学生偷拍,是宋璞为她出的头。
除开那个挂名狗腿宋从白,这还是元时愈第一次见到宋家人。
墨绿色的布料上绣着芍药,典雅大方又不失秀气,元时愈觉得好看极了,一时间竟晃了神。
宋青黛似有所感,看向元时愈的方向,一双杏眼眨了眨。
对上瞬息视线,元时愈也不回避。因为据他观察,除了那天遇见的年轻道人,没有人能看见他。
“宋姑娘,你怎么了?”宋从白问道。
宋青黛抿嘴摇头,“没事,觉得背后暖暖的。”
“你身体不好,别在太阳下久站。”宋璞放下手里的工作,为宋青黛让出了位置。元时愈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这一屋子人大多没规矩惯了,也不在意尊卑长幼,只让唯一的女士坐在最凉快的上宾位。
“怎么不进去开空调?”宋青黛问道。
“宋哥还得做招魂幡和招魂铃。”宋从白说道。
“这是?”宋青黛疑惑。
“七月十五鬼门开,寂寂焚香万鬼来。咱们这庆典会持续一天一夜。白日青里还好说,这一入了夜,万鬼就会陷入躁动。这些孤魂野鬼中,绝大部分是从隔壁阎王规划的那块'执念鬼暂留地'过来的。平日里是挺好说话,可鬼节一到就发瘟。”宋从白缓缓道出。
为了防止孤魂作祟,野鬼躁动,更为了维持迎山神时的秩序,防止万鬼争夺。阴间放出授权,允许阳间官自制招魂幡。
这招魂幡以及招魂铃是用来控制拜神时的孤魂数量与秩序的,据说这挂得越高,来的孤魂越多。
“我们夏鸣市不是小城镇,住的人多,贡品也多。有些鬼坏得很,他们会去抢别人的贡品。我听说之前授权未开放,一道子时便成百鬼狂欢夜,可怕得很。”
“这还没完,我还没算上那些会从国外回来的呢,他们出手没个节俭,每年的贡品都快摆不下了。”宋从白规规矩矩洗了手,把热茶为宋青黛递上。
“呀,前日小朱把牌子送来了,上面也贴了符箓,我瞧着是宋哥的手笔,就连爸爸的新车也贴上了。”宋青黛看着锯了嘴的葫芦,抿嘴笑。
“宋哥冷面热心,他每天都给我留饭。”宋从白趁机拆台。
“黑柴明天加餐。”
“欸别!哥我错了。”
——
又一日,树妖起了个大早,从树上滚了下来,却发现小黑柴趴在门口吃土,树妖拍了拍土,把吃土的黑柴抱了起来,“宋哥?这狗怎么起来了,平日里不是在狗窝里撵都撵不出来吗?”
宋璞手里拿着个保温壶,嫌弃地瞥了一眼,然后转身上楼。
门口传来一阵轻笑,元时愈转头,原来是年轻道人:“黑柴听我劝,别理那宋狗。不过你说你身为一只狗,却成了狗不理。”树妖看热闹不嫌事大,扶着树笑得打岔。
年轻道人看向元时愈,忽然的对视把元时愈吓了一跳。
“天亮了。”
“梦也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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