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对准了楼顶的边缘，那个单薄得像是马上就要被风吹走的身影伫立在夜空下，明明面容年轻，却完全不具备与其年龄相符的朝气。
“死”字仿佛已经具像化压在了女子的头顶，只有在夜风中翻飞的纯白色连衣裙，尚且保留了一丝生命的活力。
只不过这种活力，也已如风中残烛。
“主播快跳，别说话不算数啊！”
“快点快点，我们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你们这种行为是在犯罪啊，为什么不阻止她，都没有一个正常人了？！”
“这贱货自己说要去死的，承受能力这么差，死了对她也好，呵呵。”
“我去，这不是我家附近吗，现在赶去那里直播有人看吗？”
荧屏上不断涌现出饱含恶意的话语，即使偶尔有善良的声音出现，也会立马被恶的喧嚣所淹没。
他们从不在意那些逝去或即将逝去的鲜活生命，并将其看作关在手机里的“电子宠物”——一个与自己素昧平生的人的死去，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轻了，就像一个漂浮于冰冷屏幕上的，日常的嬉笑。
“那么，就让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献上这不完美的绝唱吧。”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着什么，同时，柔美的歌声融化在了寒风中。
“人生在世入戏深，只把荒唐当了真。二十三年全作废，薄命悬于群枉门……”
少女忘情地歌唱着，在她的对面，直播手机的后方，一群身着黑衣的男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位，更是面带笑意地轻轻鼓掌，如同在欣赏一件绝妙的艺术品。
歌唱结束后，为首的黑衣人朝少女比了个OK的手势，对方心领神会，走到摄像头前，对着直播间里的观众说：
“让各位久等了，我现在就去死，不过你们要记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言罢，少女不再去理会屏幕上出现的那些污言秽语，她转过身去再次走到楼顶边缘。一阵风吹起，单薄的白色身影像纸片一样被刮倒到空中，紧接着像铅球那样轰然坠地。
楼下并没有围观的群众，甚至连一个路人都没有——这片区域早已被黑衣人隔离开来，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哟呵，还真跳了啊，有种！”
“逆天”
“这下摔成肉泥了吧，真是个傻子，达尔文奖颁给你！”
此时直播间里的观众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他们每个人的屏幕上，都出现了一张鲜血淋漓的少女的脸。
“我就知道是演的，你看这人，把脸上糊点血浆就装鬼，骗三岁小孩呢？”
“刺激，这家后台够硬啊，都这样了还没被封，我喜欢！”
“都是特效，duang～”
直到他们身边出现了各种异像，才有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对劲啊，主播的声音怎么从我家衣柜里传出来了？！”
“刚去公厕释放了一下，这里的水龙头放出来的水都是红色的……”
“我在窗外看见主播了，这里可是二十楼啊……”
然后，直播间里观看的人数一直在增加，而发言的人数却越来越少，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摄像头拍下的夜空空无一物，屏幕上接连飘过的弹幕是——
“快跑”、“kuaip”、“句挨p”、“库ai”……
高楼之下，黑衣人团伙收拾着少女的残骸，楼顶上为首的那家伙满意地赏玩着手中的铜镜，镜面上，是那些直播间观众惨死的画面。
“没想到只是解封了百分之十的「计都」，就有如此美妙的力量，怪不得罗师兄和张师兄曾经为它吵得不可开交呢～”
黑衣人首领从手下那里拿过一包跳跳糖，撕开包装，把糖全部倒进嘴里，享受着二氧化碳在口中膨胀的奇妙触感，自言自语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们「混子」赢，哈哈哈哈哈……”
那人张狂地笑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铜镜所展示的画面上，浑身是血的女鬼已经消失不见。
D市第一高楼楼下，杨淮用异化成树干的双臂敲晕了最后一个黑衣人，来到了跳楼女子的遗骸旁，王语施正在修复着尸体的破损处。
“阿繁，这个小小的香炉，真的能让人起死回生吗？”杨淮里里外外地打量着放在地上的那个鎏金香炉，香炉的外观是一头神气的金猊狮，猊狮口中含着的滚珠是扩香器。香炉的构造精巧无比，而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更是让它看起来犹如活物。
“这次拿到的「神代遗器」可不是这个炉子，而是我手中的「返魂香」。返魂香，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十洲记》是这样记载的。”
“别废话了，解说时可没人给你‘时间暂停’，快点开始吧。”外卖吃到一半就被叫出来工作的肃安羽，此时的他显然很不耐烦。
不过他说的也不无道理，目黑繁等待着王语施修复遗体的同时，将「返魂香」放进了香炉里，修复工作一完成，他就将准备好的熏香点燃。
在「返魂香」的作用下，一道道白色的鬼影从四面八方涌来，纷纷回到了少女的尸体中，待到最后一抹白色自夜幕中归来，刚刚死去不久的女孩奇迹般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少女一脸茫然地在自己身体上摸索着，从七十层的高度跳下来人都会摔碎了吧，她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呢？
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是人是鬼？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别担心，我们是来帮你的。”目黑繁握住少女的双手说道，而一旁站着的肃安羽脸色明显更差了。
“喂、小爷好心提醒你，再不动作快点的话，楼顶上那群人可能就要逃跑了哦……虽然凭我的速度，十秒内赶到楼顶是轻轻松松，但小爷我现在很不爽。”
肃安羽一个劲地朝目黑繁使着眼色，但其实对方早就看透他心里打着的小算盘了。
“那么就烦请肃安羽大人把我们带到楼顶，见识了您的神速后，想必大家都会佩服得五体投地吧。”目黑繁熟练地换上“营业式笑容”，一个劲地顺着少年心意说。
“佩服我的话可要记得拿出实际行动，我们第一次吃的那个烤肉就不错，比你做的那黑暗料理好太多了。”
闹脾气原来是因为饿肚子啊……竟然说我做的饭菜是黑暗料理，只是原料奇特了一些而已，口味真的很不错的——目黑如此腹诽着，将一颗「还形丹」递给了他。
“小爷我已经自己摸索出了解除束缚的方法，才不需要你的这个破丹药。”
说着，肃安羽的背后鼓出了两个大包，像山脊一样在衣服上破开了两道口子，只见四只褐色的巨翼从他背后生出。少年舒展了一下翅膀，一手拎起连衣裙少女的后领，一手揽起目黑繁的腰身，乘着晚风，片刻便飞到了楼顶。
楼顶上的黑衣人显然没能料想到事情竟然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他们还沉浸在成功制造目击事件的喜悦之中，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悄悄逼近。
肃安羽把两人放了下来，向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开始暗自蓄力起来。只不过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刚刚还魂的少女还处于懵懂的状态，在见到了熟悉的黑衣人后，立马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都乱流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和说好的不一样啊，我为什么又活过来了？”连衣裙少女朝着黑衣人首领大喊道，这一举动马上吸引了那群人的注意力。
“老大，这是刚刚跳下去的那女的吧？她怎么……”他的手下显然也是一头雾水，这个女人明明都已经变成鬼了，为什么还会回来？
面对部下的困惑，被称作都乱流的男人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他的脸上带着意义不明的笑容，不紧不慢地朝三个不速之客走去。
“我就知道会这样，你们是张正那边的吧？张师兄这个人最顽固了，像今天的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那人又打开一包跳跳糖，把它倒进了嘴里，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距离肃目二人还有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哎呀，我们好像不是你的对手呢，这次就放过我们吧，替我向张正问个好～”吃下跳跳糖后，都乱流的嘴里沙沙地响，显得这些话语轻飘飘的。
“放过你？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无辜的——”
目黑繁正准备主动出击留住这群人，却没想到对方突然转过身，先一步发起了攻击。
“我们可是「混子」啊，混子的话怎么能相信呢？打不赢？骗你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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